那段时间,我整日整夜地害怕得睡不着。
顾叔叔没了,妈妈跑了,我怕顾予深会不要我。
我就一边哭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半步都不肯离开。
十五岁的顾予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的,安静地办完顾叔叔的葬礼,在顾家老宅被查封后,安静地带我离开。
他甚至没说过一句不要我的话,也没怨怪我妈。
顾家有亲戚可怜顾予深,提出接他过去生活,言外之意便是让他丢掉我这个拖油瓶。
顾予深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摇了摇头。
我们住在一个小弄堂里,阴暗潮湿,有很多老鼠蟑螂,我一个人不敢睡,他就在我的床边打地铺陪着。
那时候我多小啊,小到根本不知道生活多艰难,不知道我吃的饭穿的衣服、上学花的钱,顾予深是怎么赚来的。
他很忙很忙,要上学,要打工。
在他晚归的每个晚上,我都会捧着书本坐在巷口的路灯下等他,看着他一身疲惫地戴月而归。
骄奢生活一去不复返,少年身上的白衬衫牛仔裤洗得发白,却依旧风骨迢迢。
我只要看到他,眼睛就放亮了,「噔噔」地跑过去牵着他的手回家。
很多年以后,在异国他乡的夜里,我无数次梦见那条回家的小巷子。
两边青黑色的矮墙上镶嵌着植物的根须,墙上每隔不远都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光影如一朵朵绽放的太阳花,照亮我和顾予深回家的路。
每每梦回,我都哭着醒来。
我想他啊,想得撕心裂肺。
再见顾予深这天晚上,我又做了这个梦,梦见了那条弄堂小巷。
半夜醒来,落地窗外高楼林立,夜凉如水。
裴祁的信息安静地躺在手机页面上,他问我:他是你哥,你怎么还和他杠上了?
我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发呆。
十八岁那年,我考上国内一所顶尖的学府,满心欢喜地想要给顾予深送一份礼物。
少女情窦初开,我喜欢他,很浓烈。
所以,我生日那天鼓起勇气和顾予深表白,想把自己当作礼物送给他。
没想到,顾予深甩了我一巴掌,冷冷地训斥:「你有病,我是你哥!」
那天后,顾予深再没对我有半点儿温柔。
我在手机屏幕上敲了半天,给裴祁回过去一句:因为他打了我一巴掌。
裴祁发来一个笑哭了的表情:就因为一巴掌?
真的是因为那一巴掌吗?
显然不是啊。
裴祁不明白,但顾予深肯定清楚,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用最拙劣的方式和他赌气。
他看着我作,无动于衷。
我抱着手机蜷缩在沙发后的地毯上,难过一点点地把我淹没。
在大洋彼岸八年孤寂长夜,我无数次地梦见顾予深,总难免要哭得难以自己。
我无比痛苦且清醒地知道一个真相。
顾予深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