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如果昨晚我不是肠胃炎,如果我是在偏僻的地方出了车祸,他会不会赶回来?
或许还是不会的吧。
在他眼里,我的命哪里有姜悦婷的开心重要呢?
他永远不会对她说「不」,就像他永远不会对我说「爱」一样。
我躺在病房里,从黑夜坐到东方既明。
天边的第一道白光照进来的时候,我闭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干干的,没有泪。
太多次了,一次一次地疼痛到最后,我的心脏只剩下空洞和麻木了。
黎俞没有回来,他甚至没有再打一个电话跟我解释。
他只是这样高傲而又冷漠地漠视了我,一如既往。
我其实一直都觉得,爱是无罪的,后来我的朋友很多看不下去,说我就像一个舔狗,毫无尊严。
我当时想,舔狗怎么了,爱一个人怎么就有错了呢?
我爱的时候轰轰烈烈,有什么不对?
可我现在明白了,太爱就太卑微。
不容易被珍惜的东西,往往因为来得太容易了。
黎俞总跟我说,他跟姜悦婷只是朋友,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还有我什么事儿。
他说他们太熟了,压根儿就下不了手。
他说了太多太多。
可是现在看来,都苍白得可笑。
我突然很想问问他,如果他们这么情比金坚,干吗还要把我扯进来。
难不成只是用我来凸显他们之间的感情坚不可摧吗?
我抹了抹干干的眼角,撑着身体站起来想去给自己交费,可是这一天一夜我水米未尽,一起来眼前就全是金星,差点摔在地上。
一只修长的手从一边伸出来扶住我的腰,少年感带着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喂,没事儿吧?」
我抬起头来,那阵眩晕的黑暗过去,眼前刹那间出现了一张让我心跳几乎停了一拍的面容。
左眼的白色纱布下,一张精致如建模般的脸闯入我的视线。
高挺的鼻梁下,樱色的薄唇微微失去血色,却衬得那琉璃般的眸子更加深邃。
黎俞也是好看的,但是他的好看是那种带着冷淡的高冷之花,而眼前这个人一身的桀骜完全没有被纱布遮掩住,露出的浓黑眉毛微微挑起,眼角眉梢都是少年感的不驯。
我被这美貌冲击了一下子,嘴唇动了动,讷讷道:
「谢、谢谢你。」
巧了,这人我认识。
这是我们班的祁深,之前力压黎俞一头成为公认的校草。
倒没想到这哥跟我一样倒霉进了医院,我俩还在一个病房。
看来是他眼睛出了问题,不过好看的人哪怕成了一只眼包着纱布的独眼龙,也别有一番美貌。
我感激地冲他连连道谢,他却垂下纤长的睫毛,答非所问:
「你胃不好?」
我被他扶到床上坐下,感觉有些尴尬。
「是,急性肠胃炎,你眼睛怎么了?」我没话找话道。
「没事儿,受了点小伤。」
「你医药费我刚给你垫上了,休息吧,不用急。」
我有些惊讶又有些感激,连连朝他道谢:「谢谢你,真的麻烦你了!」
祁深点了一下头没再说话,我俩就这么尴尬地坐在一个病房里。
我对他了解不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僵持沉默着,直到护士把他叫了出去,去换药了,我才舒了口气躺回了床上。
……
到了下午我的点滴打得差不多了,我去找了祁深想把钱转给他,他倒是没拒绝,只说最近支付宝不方便,让我微信转给他。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条柯基,还挺可爱的。
我偷偷瞥了一眼低着头看手机的祁深。
他表情有些冷淡,眼角上挑,鬓间的头发又黑又硬,看着就有点不好惹。
没想到这人看着一副脾气不好的样子,头像居然用修勾。
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黎俞已经在家坐着了。
我假装没看到他,把我的东西都塞进行李箱里。
我的东西实在很少,这套房子他刚买没多久,我只有偶尔他胃疼来照顾他的时候才来住一下,行李箱里空荡荡的,很轻。
黎俞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收拾东西,他没问一句我身体怎么样了,肚子还疼不疼。
直到我要出门了,他才一如既往地冷漠道:「李冉,你想好了?
「我不吃一哭二闹这一套,你今天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了。」
我没说话,疲惫地看了他一眼。
黎俞的表情很冷,嘴角向下紧绷着,就好像一个斥责不听话下属的领导。
我突然觉得很累,特别累,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个眼神抽空了似的。
我没再像以前那样大吵大闹,跟他辩论姜悦婷在我们关系中存在的不合理性,我只是平静地收回视线,关上门走了。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这句话,
「真正走掉的那次,关门的声音最小」。
……
黎俞如他所说,没有再挽留我。
我搬回了宿舍住,让我觉得很意外的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居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
我以为我会难过、会崩溃、会活不下去,
并没有。
我甚至还有心情吃了一碗螺蛳粉。
因为黎俞讨厌这个味道,所以跟他在一起这一年,我一次都没吃过。
再吃的时候,我甚至有点眼泪汪汪地想,妈的,螺蛳粉比男人香多了。
晚上我难得睡了个好觉。
我不用再担心黎俞是不是又跟姜悦婷聊天了,他会不会胃疼,他会不会哪里对我又不满意……
没有黎俞睡在我身边,我一觉睡到了天明。
或许我过去只是太钻牛角尖了,我的意识在长期的痛苦中对他的爱早就被消磨殆尽了。
只是我的身体还沉浸在那种惯性里,习惯了爱他。
第二天我正上课的时候,一个叫沈殷的女同学过来敲了敲我的桌子,把一杯冰奶茶放在我身前:
「喝奶茶,想什么呢表情那么严肃?」
我抬头笑着跟她道谢。
沈殷之前刚住宿的时候晚上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别人都不愿意陪她只有我每次都跟她一起,所以她对我很亲近。
「没什么,我在想昨天的作业。」
沈殷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捅了我一下:「今晚上班里聚会,要送一下教官,我看班长说尽量都去,我们一会儿一起啊?」
我拿着奶茶的手顿了一下。
都去,也就是黎俞跟姜悦婷也会去。
说实话,这个时候我并不是很想看见他们俩,我就好像他们爱情里的一个跳梁小丑,不仅伤心,而且丢人。
里子面子全没了。
但是教官这个人确实对我们不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行。」
……
进包厢之前,我感觉有点紧张。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来面对黎俞,是假装没看见他,告诉他姐没了他过得也很好,还是像普通同学那样。
然而我马上就反应过来,我又没错,错的是这对拉拉扯扯伤害别人的狗男女,我紧张个狗屁!
我抹了一把脸,平复了一下表情,推门进了包厢。
包厢很大,二十来个同学都坐在里面。
一进去,我就感觉到一道视线直射在我身上,牢牢地锁住我,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炽热。
是黎俞。
他正冷冷地、直勾勾盯着我,攥着手机的骨节突出泛青。
他身边的姜悦婷也看到了他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避开了黎俞的目光。
我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就好像我给他戴了绿帽子似的。
一直以来,放手的那个人明明都是他。
黎俞脸色很难看,毫不掩饰地注视着我,看我没有反应猛地站起身来摔门出去了。
姜悦婷盯了我一眼,也起身急匆匆地跟着出门。
沈殷有些纳闷儿:「你怎么不跟你男朋友坐一起,他跟姜悦婷坐一起你不生气啊?」
我摇摇头:
「我们已经分手了。」
沈殷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看了我一眼:
「……分了也好,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了,我看到好多次他俩在学校里一起手拉着,有时候姜悦婷还挽着黎俞胳膊。
「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我冲她笑了笑。
黎俞和姜悦婷一直没回来,我吃到一半突然有点内急出去上厕所,我寻思着他俩或许是走了,谁承想冤家路窄,我刚走过一条走廊就听到姜悦婷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当初就是气我一直不懂你的意思才赌气跟李冉在一起的,你敢说不是吗?」
我探出头去,看到黎俞表情有些烦躁。
他一只手揉着头发,眉头紧锁:「是,我承认那时候确实因为你总是回避我的心意才答应了李冉,但是——」
我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我说为什么之前的告白黎俞都无动于衷,后来跟姜悦婷吵了一架就突然跟我在一起了。
那之后他还总带着我在姜悦婷眼前晃悠,等他们和好之后黎俞对我就冷淡了下来,甚至几次都提了分手,是我每一次都无底线地求他才挽回了这段关系。
原来,我满心欢喜以为的暗恋成真,不过是他们之间的真气,是黎俞对姜悦婷回避的报复。
我靠在墙上,感觉浑身发凉,心里说不上多么疼,但是闷闷得很难受。
我所珍视的感情,在别人那里原来只是一摊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罢了。
姜悦婷打断了黎俞的话,猛地扑到了黎俞怀里紧紧搂着他,哽咽道:
「阿俞,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太多人围着你了,我的自尊不许我向你低头。
「现在你们分手了,我们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再继续错过吗?!」
黎俞被她撞了一下,双手尴尬地停留空中,没有回抱她。
他面色纠结片刻,含糊着吐出了几个字:
「悦婷,我……」
我咬了咬嘴唇,没再继续听下去,从另一边走廊悄悄离开了。
即使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也不想看到他们牛郎织女终相逢。
青梅竹马因为骄傲和自尊错过多年,最后两个人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感情在一起,多么感人的剧情。
如果我不是这段感情下的牺牲品,大概我也会拍手叫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