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果然没有多话,只是尽职的给白染打扮着,其实说是打扮,不过就是给白染梳了一个发髻,又伺候着她洗了脸,换了一身衣裳而已。
白染来得匆忙,又是从乡下来,并没有什么现在京中女子流行的衣裳和首饰,衣服都还是从前老式的款式。
白染挑了一件藕粉色的衫子,再加上张妈给她梳了一个灵动却又不失温婉的发髻,越发显得白染乖巧玲珑,招人喜欢。
她没有涂脂粉,反而显得她清水出芙蓉,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竟不像一个从乡下来的女孩子,更像是从小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
白染看了一眼那个破败的铜镜里的自己,还算不错,这才起身让张妈领着自己去了前厅,路过后院的时候,白染见园里的海棠开得甚好,只是可惜了无人欣赏,缺少了打理。白染摘了一朵,随手戴在了自己的耳后。
张妈始终不发一言,但她越发清楚,这个小姐绝不是个草包之类,以后她要重新审视白府上下的定位了。
快到前厅的时候,张妈小声的告诉白染“小姐,前面就是前厅了,老爷就是在前面等着您了!”
白染点了点头,收起了自己眼里的精明,做出一副呆傻的模样,随着张妈进了前厅。
一进前厅白染就感觉了气氛的紧张,之前被白振海拂倒的茶杯早已被下人撤走了,换上了新的茶,白染闻得出那已经是隔年的茶了,看来白家现在的日子是真的过得很紧。
大厅里的人很多,看样子白家的人是都来齐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满厅堂的人都鸦雀无声,安静的让人害怕。
白振海皱着眉端坐在大厅中央,严肃的看着被张妈领进来的白染,低眉顺眼的,看着十分乖巧。
“抬起头来!唯唯诺诺的像什么样子,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都没有!”白振海沉着声音吼道。
唐氏和其他的姨太太再一旁冷眼看着,唐氏看着白染就不喜欢,白染和她母亲一样,哪怕是个傻子,她的身上也透露着与众不同的气质,她偏偏就是不喜欢林氏母女的与众不同,她要把她们的骄傲,她们的独特都踩到脚下去。
白染听到白振海的话,才抬起头来,看着她这个久违的父亲,眸子里像是噙着一汪清泉,静静的看着白振海。
白染这才看清楚她这个多年未见的父亲的模样,不得不承认,即使已过壮年了,白振海还是颇有几分俊朗,想来当年也确实是个仪表堂堂的俊俏男子,只是眉宇间染上了酒色气息。这样的容貌,再加上几分才华,和运气才能被白染的娘亲看上。
白染在心中微叹自己的娘亲识人不清,却又无可奈何,还是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半晌才软软糯糯的叫了白振海一声“爹爹!”那模样天真烂漫,让人忍不住就想爱护。
她这一声“爹爹”震惊了所有人,倒不是她不该叫白振海“爹爹”,而是在这个家里,所有的孩子都管白振海叫父亲,唯独白染唤他“爹爹”。
白振海不喜欢孩子叫他“爹爹”,他总觉得那样太过市侩了,没有大家族的威严感,会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市井小民,这会让他想到他的以前,他一无所有的时候。
他讨厌那些过往,所以他讨厌那个称呼。所以,家里所有的孩子都叫他父亲,连最得他喜爱的女儿白落烟也只能叫他父亲,这已经成了这个家里约定俗成的一个规定了。
有一年,那时候白落烟还小,叫了他一声“爹爹”,他当即冷下了脸并罚白落烟三天不准吃饭,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孩子敢这样称呼他。而现在白染却这样叫了他,那个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几面的女儿竟然这样叫了他。
可是最令白振海感到震惊的是,他竟然不觉得反感,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感觉到有点暖心。
白振海这才认真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孩子,这是那个人的孩子,这个孩子继承了她的容貌,连气质都有几分相似,若是不说她是个痴傻的孩子,还真是和当年的那个她一模一样。如果当初那个人……罢了,这是他和那个人的孩子呀!
这样想着,白振海心中竟然有了几分护犊之心,温和了语气对白染说“你这几年在乡下过的好吗?”
这下换做唐氏和家里其他人震惊了,老爷竟然没有发火!还那样细心的询问白染在乡下过得怎么样,这是不怪她了!
白染笑着答道:“好,在乡下有小鸡小鸭还有小白菜,开心!”白染故意语无伦次的回答着白振海的问题,笑得没心没肺,好像真是一个傻子一样。
白振海觉得自己有点亏待这个女儿,却又马上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是那个人的孩子又怎样,不过是个痴儿,对于他而言带不来多大的利益。
不过这个孩子,却像她母亲一样,生了一副好皮囊,日后能成个有权势有钱人家的小妾也是不错的,这个念头一起,白振海心中已有想法。
白染还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几刻钟之间,白振海就已经在心里千回百转好多次了,甚至已经合算着怎么把她卖一个好价钱了,还是一脸天真的朝着白振海笑着,可越是这样,越让白振海觉得这个女儿无害,以后虽不能带来大利益,却也能帮他笼络人心。
想到这白振海也对着白染笑了笑,两人心中都各有盘算,在旁人眼里看来,却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在唐氏心里更是扎了一根针。
白振海的视线落在了白染耳后的海棠上,他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从前那人也是最爱海棠了,那一院子的海棠都是为了她种的。
“小染,你过来!”白振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其他人还在才想是不是这个呆蠢的小姐惹到了老爷,老爷才叫她上前,好教训她。
可是唐氏却知道,白振海根本没有生气,他竟然管白染叫小染,她还真是低估了这个小蹄子,果然和她母亲一样,光靠一张脸就能让男人忘乎所以。
白染听话的上前,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一只小鹿,惹得人怜爱,等白染走到白振海面前时,白振海站起身来,帮白染把耳后的海棠扶正,嘴角有一丝笑意,眼神里有着一些说不清的情绪,透过白染耳后的海棠,仿佛看见了从前。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这海棠你戴着甚是好看,只是太素了点,小姑娘家家的,应当明艳一些。今日太晚了,你早些去休息吧,明日叫你母亲和你妹妹带你去做几身衣服,选几样首饰。”白振海的语气那般温柔,若是不知道,还真当他是在关心白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