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父亲出了 ICU,病情却每况愈下,进入昏迷状态。
令我惊讶的是,母亲竟放下前嫌,住进医院,每天吸痰擦身,悉心陪护。
我心疼母亲,自己挺着肚子又没办法代劳,私下里劝她: 「妈,找个护工算了,你也年纪大了,别再累出病来。」
母亲摇摇头,嘴角挂着一丝笑: 「放心,不白忙。也没几天了。」
那天晚上,父亲便进入弥留状态。
我通知了蒋轶,和他一起匆匆赶到医院,父亲精神看起来比前两天还好些,母亲告诉我们,这是老人们经常说的回光返照。
父亲向我和蒋轶说了几句叮嘱的话,将我一个人留在病房里。
"「我听陈律师说,你想离婚?」
我犹豫一下,没说话。前阵子我的确就离婚的事咨询过父亲的私人律师。
父亲叹一口气,闭上眼睛。
我看得出他的失望。没想到最后一刻,我仍然在让父亲失望。我的泪夺眶而出。
"「曼曼啊,你知道爸为什么一直想要个儿子吗?不全是因为重男轻女,如果你遇事能权衡利弊,以大局为重,而不是这样感情用事,整天只想着那些小情小爱,爸爸说不定……也能放心指望你。
"「你觉得委屈了,被冷落了,就想离婚。你有没有想过,离婚后你的孩子你的父母,怎么办?
"「你和你妈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家里的公司给你们也守不住。到时候你们吃什么喝什么?你和你妈,是吃得了苦的人吗?
"「三个孩子养尊处优惯了,跟着你,就算蒋轶给足了抚养费,将来万一他又结婚生子,你以为还有多少能留给你的孩子?
"「曼曼啊,蒋轶如果是那种酗酒家暴抛妻弃子的混蛋,爸爸一定支持你离婚,但是目前看来他并不是。爸爸是男人,负责任地对你说一句,在男人里,蒋轶这样的,就算难得了。
"「人生就是有得有失,有所放弃,也有所珍惜。」
父亲颤巍巍地说完,便不再说话,只看着我。
从小到大,我从未被冷淡的父亲这样专心地注视过,心里又酸又苦,不停地流泪。许久才勉强找到声音,哽咽着握住父亲的手: 「爸爸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听你的。」
父亲终于闭上眼睛,气若游丝: 「叫你妈进来。」
母亲在病房里待了很久,直到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出来时眼睛红肿,却不见一滴泪。
父亲葬礼那天,我剖腹产生下了三宝。
三宝满月的时候,父亲的遗产继承终于完成了。
根据父亲临终遗愿,公司被卖掉,变现后分成几份,我拿二分之一,母亲八分之一,叔叔姑姑和表弟各八分之一。我的那份,父亲指定由我个人单独继承。
母亲把自己那一份给了我,语气平淡道: 「你爸刚住进医院的时候的时候,就立了一份遗嘱,那份遗嘱里,你和你表弟的份额,与现在这份相反。」她看着我笑笑, 「这就是我在医院没日没夜四个月的价值。」
我抱着三宝,惊痛地望着母亲。
"「曼曼,爱情这种事呢,年轻时候做做梦就完了,结了婚有了孩子,谁能对我的孩子好,我就爱谁,明白吗?」母亲慈爱地逗弄着三宝,轻描淡写地说。
我顺着她目光看向三宝,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咧着没牙的小嘴对我笑。
三宝满三个月,我带着他搬回了和蒋轶的家。
那天蒋轶回到家的时候,我正在归置自己和三宝的东西,心平气和,有条不紊。大宝和二宝兴奋地围在弟弟床边,一边好奇地盯着婴儿看,一边不停向我问这问那。
我温柔而耐心地回答着,听到保姆说先生回来了,我回过头,对他浅浅笑了笑: 「回来了?」
我没等他回答,回过头自顾自继续做事。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久久落在我身上。
"「是太久没见吗,我觉得你有些……变化,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他低声道,眼里带着一点试探的笑意。
我回给他一个微笑,并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所说的变化,大概就是——从那一天起,那个曾经满眼是他、喜悦与难过都写在脸上、情绪时时被他牵动的余曼,永远地消失了。
晚上,大宝二宝热闹到半夜,终于恋恋不舍地睡了。三宝也由育儿嫂带去睡,卧室里剩下我们夫妻二人。
我对着平板电脑,聚精会神地核对陈律师发来的一些信托文件。
蒋轶一个人坐在床边,似乎有些难得一见的不自在。
许久,我忙完了,收了平板对蒋轶道: 「前两天听爸妈说,美城最近新开了几家门店,资金流量很大,我有个提议,你是否有兴趣听听?」
结婚近五年,我第一次对蒋轶的生意发表自己的意见。
"「好啊,你说。」蒋轶回答得很快,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竟有那么一点受宠若惊。
"「我现在手上有一笔现金,看了几种信托都不太满意。我想入股到美城,股份记到三个孩子名下,你同意吗?」我看着蒋轶,有些戏谑地笑了笑, 「虽然对于你来说,所有姓蒋的孩子都是你的家族成员,我却还是想为我的孩子多争取一点。」
我的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