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那看见桃枝曼不过的高墙,越过一座座的黑压压的宫殿,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那里有从前的萧宁铎。
少年时候的萧宁铎,一袭白袍,烈烈红马,是众多皇子中最出色的。
可他却依旧会在下课后偷溜出宫为她掏鸟窝,为她摘桃花,为她铸剑。
他是谢芷烟的如意郎君,心上唯一的良人。
谢芷烟嫁给曜郎的第三年,萧宁铎出征,长岭一战成名,却也身受重伤,被赵绣儿救起。
从此,萧宁铎眼中再也没有旁人。
谢芷烟回过神,强撑起身跪倒在地:“臣妾已赴约,望陛下金口玉言。”
萧宁铎被在身后的手狠狠攥起,从齿缝溢出一句话:“皇后,记性倒好。”
他一挥袖,转身便走。
看着那绝情的背影,谢芷烟霎时气力全失,软软倒在了地上。
良久,她费力拖着身体,想起身倒杯水,却怎么也起不来。
谢芷烟下意识唤了一声:“瑾儿。”
空荡荡的宫殿,仿佛没人一样,没有丝毫回应。
是了,瑾儿死了,偌大深宫,再也无人会心疼她一二了。
这宫里的日子再难,她未曾哭过一回,只此刻,一滴眼泪悄然而下,落地无息。
萧宁铎,你是真的够狠。
三月十九,桃花开到了最灿烂的时候。
可今年的雨却一场又一场,春色都染上了锈色。
坤宁宫来了新婢女小如,是萧宁铎让人送过来服侍她的。
他本人,谢芷烟却是许久未见了。
只听人说,赵绣儿怀孕后,萧宁铎日日都待在了那儿。
谢芷烟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小如担忧得自作主张叫了陆太医来瞧。
陆太医搭了脉,谢芷烟忽的想起才问:“陆太医,前段时间我母亲重病,是叫您去瞧的,如今我母亲身体可好了?”
陆太医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怪异:“娘娘,您不知道吗?徐夫人七日前亡故,如今……已然落葬了。”
谢芷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摇头:“不可能,陛下已经赐下不生丹,母亲怎么会……”
陆太医不忍地摇头,压低了声音才道:“微臣仔细查过了,陛下赐的不生丹……是假的,承蒙徐家大恩,臣这才冒死告诉娘娘!”
“娘娘,您在这深宫之中,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
一瞬间,谢芷烟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成了冰渣!
萧宁铎给的不生丹是假的!
她忽然想起来,瑾儿死的时候,他就说过,这还只是开始。
他还说,他恨不得将徐家人千刀万剐。
所以,他口口声声说只要她给赵绣儿磕头认错,实际上不过是个幌子!
谢芷烟心头似有无数鼠蚁啃食,钻心般的剧痛。
他骗她,以母亲的性命去骗她给赵绣儿下跪!
她望着空荡荡的宫殿,挣扎着起身,想去找萧宁铎问个清楚。
可到了门前,忽然瞥见宫中的桃花树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
她陡然明白,经年痴缠爱恨,都是她一厢情愿,萧宁铎半点未曾念及他们的旧情。
她笑着,忽然没有了一点力气,狼狈地倒在地上。
谢芷烟指甲死死抠住地面,压抑得声线只剩痛楚:“曜郎啊曜郎,你骗得我好苦!”
四月二十,谷雨,天晴了。
谢芷烟却依旧穿着冬装,看着高高的宫檐,和偶尔落在上面的飞鸟。
“陛下驾到——”
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谢芷烟没有转头,好似没听见一般,也不见起身。
一旁的小如有些着急,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萧宁铎进来,瞧见这情景,不悦的皱了皱眉。
“皇后倒是越发懂规矩了,知道朕来,连迎都不迎了!”
谢芷烟这才回头,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陛下今日竟也有空来坤宁宫,可惜,臣妾宫里连种像样的茶也没有,怕是招待不好陛下了。”
萧宁铎看着靠在窗前的谢芷烟,只见她面色苍白,单薄消瘦得好似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
他心里竟有些闷闷的,语气烦躁:“太医院里的人是做什么的,皇后怎么病了这么多日子也不见好!”
小如只好跪下请罪:“是奴婢不好,没有伺候好娘娘!请陛下恕罪。”
谢芷烟皱了皱眉,冷冷道:“药太苦了,我不想喝。”
萧宁铎脸色一沉:“去把药煎来,朕看着她喝!”
不一会儿,常磊端了一碗苦黑的药来,放下就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两人,萧宁铎端起药,冷冷道:“自己喝还是朕来。”
谢芷烟别过脸,不去看他。
杀母之仇,欺身之恨,已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她爱了半生的男人了。
这一动作,一瞬激怒了萧宁铎!
明明她从前听话乖巧得很,可做了皇后以后,她就总是这般清高自持,一句软话也不肯说!
“谢芷烟,少在朕面前拿乔!”
他一把钳住谢芷烟的下巴,捏开她的嘴,也不管药是不是烫就往下灌。
滚烫的汤药下喉,谢芷烟下意识挣脱,汤药洒在了萧宁铎身上,而后剧烈咳嗽起来。
萧宁铎被烫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不妥。
见她痛苦的模样,心像是被什么刺过一下,他下意识道:“对不起,朕不是故意的。”
谢芷烟不知是不是被呛红了眼,泪花挂在眼角,字字撕心道:“陛下也知道,对不起我?”
萧宁铎极是讨厌她这般倔强的模样,又冷下脸:“谢芷烟,你别不知好歹,朕待你,已经足够宽容!”
宽容?
谢芷烟忽然想笑,他的宽容就是杀了瑾儿,害她母亲?
她自嘲一笑:“是啊,多谢陛下宽容,还肯让我做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
萧宁铎一瞬面色难看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