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里衣袂翩飞,我鬓间的银钗琳琅作响,我翻身下马,亭前却有人倚柱看了我很久。他紫衣玉带,腰间垂下一枚玉佩,上刻「渊」字。长发高束,略散了些在鬓边,被风吹荡起。陆渊眉眼生得好,眉飞入鬓,一双眼狭长,如今却飞挑了几分恣意。高鼻下的薄唇宛然,一股子横生的少年风流,是这冬日也掩不去的盎然。
我怔住。我从前所见的陆渊十分阴沉,手段也是残忍强硬,却原来,他没断了腿之前是这般得意少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旁边的亲信在这荒郊野外见着个小娘子也新奇得很,看了看我,又看了陆渊,惊奇道:「小王爷真是受欢迎,我们这般出京,都还有贵女匆匆相送。」
陆渊便也微抬下颌,狭长的眼弯起,略勾了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回身从逐雪身上取下一个食盒,上前几步,掩面故作娇羞道:「今日冬至,王爷肯定还没能吃到元宵,我来送一送王爷,全了我这倾慕之心。」说到最后几个字,更是上前两步,将食盒向陆渊举去,却脚下踩了雪,不小心一滑,轻呼一声,往陆渊怀中扑去,被他一只手扣住我的臂膀,再也近不了半分。
陆渊咬牙一句「姑娘自重」,便冷冷瞥一眼旁边睁大眼看戏的亲信,他们自觉地移开了目光。
我却借此轻声道:「有毒,有叛徒,有埋伏。」
陆渊文武双全,然而前世瘸腿,一是亲信中出叛徒,在身后重伤他,二是因着中了毒,这毒本来也不致命,只在运功时才毒发,毒入百脉,我前世为了帮沈归迟,这些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的,连初初解毒的方子都知晓,到头来,却是帮了如今的陆渊。
他略略沉下眼,只手抬我下颌,一把闪着寒光的袖中剑看起来就要滑出割上我的喉,我却迎上他的眼睛,不闪不避,重新说道:「我是宋相国家的嫡女,王爷既然这样瞧不上我,我精心做的这碗元宵也该吃一些,我便从此熄了这颗心。」
我启开食盒,一股香气溢出,自己先吃了个白圆白圆的,「无毒。」
我赌他信我爹,宋相国。
他黑沉沉的眼睛看了我许久,才轻笑一声,接过我手中的食盒,有亲信这才来劝阻,他摆了摆手,笑道:「一个小姑娘,不妨碍」。他吃得大抵不情愿,吃下第一粒的时候却轻挑了眉,我的厨艺向来好。
陆渊垂下眼吃东西的模样秀致,浑然看不出前世那副阎王模样。我等得无聊,捧着脸笑眯眯道:「王爷吃了我的元宵,想必对我也是有几分意思的,正巧我云英未嫁……」
我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陆渊险些呛住,抬眼看我的模样还有着慌乱,阴沉沉地吐出「闭嘴」两个字,边上的亲信也不由得低笑起来。
等他吃完的时候,我收回食盒,已通知哥哥此处险要所需准备,想必正在来此的路上,我又藏了解药在元宵的芯里,替陆渊解了毒,想必是没什么要紧了。
雪又有些零散地下了起来,我冻得微颤,上马却难得的轻松,我掉马离开时,却被唤了一声,我回过头,长风飒飒,陆渊立于亭内,雪在他足边飞旋,他冷淡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心内落下一桩事,自然愉悦畅快,便难得笑着回他:「宋雁书。我叫宋雁书。」
京中出了大事,陆渊出京办事,却险遭埋伏,幸好宋家的长子得信搭救,没什么大碍。皇上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安抚了陆渊后,还大赏了宋家。
我哥哥倒是和我生了气,气我一个女儿家策马出了京郊以身涉险。我缠着哥哥又是道歉又是悔过,他才冷哼一声算是放过。这才问起来,问我怎么知道十里亭那块有埋伏。
我摇了摇头,垂下眼说:「我也不知道,我梦见的。我梦见你,全身都是血。」
是啊,若不是我横插一脚,有了先知,这时候的哥哥该是满身血地被送回来,是连太医都说要备灵柩的程度,眼下他还活蹦乱跳的,真的是很好了。
他伸出手敲敲我的头,「傻姑娘,我还好好的呢。」不知信了没,也不再追问我,转头谈起陆渊来。
因着陆渊是陛下唯一的胞弟,年岁又小,上京都称他一句,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