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开学都已经一个月了,白静嘉依然还没有融入新的环境。可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在发现班上的同学英语都很好之后,她每天晚上都偷偷地背英语词典,想要增加自己的词汇量。但是她的语法一塌糊涂,在一次课堂回答中,她觉得自己答得挺好的,却被同学们笑话了。那次之后,她便再也不答题了,老师提问到她,她就默默地盯着老师,一言不发,对身后小胖子的偷偷提醒充耳不闻。
“其实我可以教你英语的。”下课后,周寒生好心地说。
“不用。”白静嘉习惯性地拒绝。
周寒生又想了个主意:“要不,让爸爸给你找个家教,我从三岁就开始找英语私教老师啦,这样学起来可快了。”
“说了不用,这种学校我也就上一年。”
“怎么会呢,我们学校是直升的。”
白静嘉有些恼了:“我去上普通中学不行啊。”
“哦。”周寒生讷讷地答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他拿出一张表来说:“不过老师说了,你还是得选修一门才艺课,你看看?”
这所私立学校每天下午只上两节课,两节课后就是学生们的才艺选修课,每个学生都选修了自己喜欢的课程。可白静嘉都已经来一个月了,还没有选,每天最后一节课她都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或者发呆,有时候身后会有个小胖子陪她,不过一般没过多久就被她赶走了。
白静嘉又一次看了一眼选修课的课程,什么钢琴、舞蹈、象棋、小提琴、绘画……
真是够了,自己从来都没学过这些,去上这些班岂不是又要被人嘲笑,她才不要去。
“要不,和我一样选绘画怎么样?”周寒生还在劝她。
白静嘉看了一眼周寒生的双手,并不像很多人印象里那种修长白皙的画画的手,只是手指和手掌的比例却非常好,看上去十分有力,虽然有点肉肉的,却依然挺好看的。
白静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偷偷地将手心攥紧了些,她的手心上有好几个烟头烫的疤,小的时候她一哭闹,上了一夜班、又喝了很多酒的母亲就会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用烟头烫她手心,还会和她说:“你再哭就看看手心,不怕疼你就继续哭!”
白静嘉深吸了一口气,睁大眼睛,望着教室的黑板,用力让自己忘记小时候的恐惧,忘记那阴暗的房间,忘记那发出怪异焦味的手心,忘记那咬着嘴唇不停地发抖却不敢掉一滴眼泪的小女孩。
“我不会画画。”白静嘉轻声说。
“可以学嘛。”周寒生的声音也很轻。
“我不想学。”
“那好吧,随便你好了。”周寒生有些失望地收起手中的表格,并没有强迫她。
“嗯。”白静嘉轻轻地“嗯”了一声,低下头来,看着桌子上的书。
周寒生见她不想再多说了,便站起身一边往外跑一边说:“那我去上选修课咯,等放学了你就去选修课教室找我,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今天的白静嘉居然一边发着呆,一边奇迹般地答应了。
周寒生跑到教室门口,听到了白静嘉的回答,她居然同意了,其实他也就是随便约一约,白静嘉每天都是自己走回家的,根本不坐家里的车,今天居然答应和他一起回家?
周寒生奇怪地回头看她,只见整个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恬静地低着头,齐耳的短发月牙般地贴在脸颊上,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睛,阳光在她身上笼了一层光晕,她漂亮得就像展示柜里的一个人偶娃娃,看上去既孤单,又悲伤。
白静嘉在教室里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天色慢慢变暗,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才将她从呆滞中拉回来。她眨了眨眼睛,摊开手,看了眼被指甲抠得发红的手心,用力地咬了咬牙,心里暗暗诅咒了一句,将全部心情都甩开,从抽屉里抽出书包,背上,走出教室。
她长大了,已经不会再傻乎乎地任白露打骂了,白露敢打,她就跑,白露敢骂她就与之对骂,她再也不要做那个连哭都不敢的孩子了。
等她长大了,就离开白露,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这些事,将这些记忆都甩得远远的!
学校的才艺课都是在教学楼后面一栋综合楼里面上的,白静嘉其实不是很想靠近那个地方,因为那里装着一个自己不懂的世界。人的性格很奇怪,有些人天生好强,不懂的就想去学,想尽办法去融入;有些人只会默默地缩回去,假装对那些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白静嘉明显属于后者,她背着书包,站在综合楼的出口处,那个位置很显眼,周寒生一下课出来就应该能看见她。她低着头,来回地踢着地上的石子,不停地有学生从综合楼里出来,从她身边走过。白静嘉等了又等,还没见到周小胖的身影,有些不高兴地皱眉,抬脚走进去,准备去他的教室催他一下。
其实她也有些好奇,她不敢走进来的这个地方到底长什么样。
综合楼的第一层是几间空旷的舞蹈室,舞蹈室里有着整面墙的落地镜,有的教室已经下课了,空空旷旷的,有的教室还留着几个已经下课的女孩,她们穿着体操服盘腿坐在木地板上聊天。白静嘉走到最里面一间教室的时候,教室里传出悠扬的音乐声,还有老师打拍子的声音:“1、2、3,走,好,就这样。”
白静嘉好奇地歪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教室里十几个穿着洁白芭蕾舞裙的女孩,她们高昂着头,踮着脚尖,不停地旋转着,随着音乐的节奏舒展着纤细的身体,做着一个又一个漂亮而优美的动作,就像一群高傲而又美丽的白天鹅,挥舞着洁白的翅膀,在水中舞蹈嬉戏一般。
白静嘉看呆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的动作,那踮起的脚尖,那高高抬起的下巴,那旋转的舞姿中每一个动作都让她觉得又高贵,又冷漠。那里就像是一个明媚而又纯洁的世界,那里有一群小天鹅在翩翩起舞,而自己只是一只躲在黑暗中偷窥的丑小鸭。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那些女孩一圈一圈地旋转,踮着脚尖轻盈地跳起,连指尖都散发着迷人的自信和高雅时,自己居然也想要踮起脚尖试试。
“你在看什么?”身后的声音将她刚生出来的念头顿时打断。
她回头一看,只见周寒生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根火腿肠,一边吃一边也凑过来看。
“看她们跳舞。”白静嘉随口答道,装作漫不经心地从门边离开,转身往外走。
“哦,芭蕾舞啊。”周寒生往里面看了一眼,跟在后面说,“你喜欢啊?”
“不喜欢。”白静嘉一口否认。
“那还好,你现在这个年纪学芭蕾有些晚了。”周寒生说,“人家都是从四五岁就开始学呢。”
“说了不喜欢了,你操什么心啊。”白静嘉的语气有些冲。
“哦。”周寒生没有再跟她争论,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他早就发现了,白静嘉喜欢的东西,你越是说她喜欢,她就越是告诉你她很讨厌。
白静嘉冷着脸走在前面,四五岁开始学芭蕾?呵呵,四五岁的她在干什么?啊,记得最深刻的就是大半夜的,她妈妈带了自己当时的男朋友回家,家里就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她妈直接把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她从床上拎起来,丢到门外去了。
她在门外蹲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不敢敲门,又不敢走远,还好那时候是夏天,也就是被蚊子咬咬而已,要是冬天,说不定要上社会新闻了。
白静嘉冷着脸走到了学校门口,周寒生在她身后叫:“车子在这呢!”
白静嘉回头看了一眼周家派来接两人放学的小轿车,皱着眉头说:“你自己坐吧,我走回去。”
“哎?不是说好一起回去的吗?”周寒生小跑两步拉住她的书包带。
白静嘉右手一挥就将他拍开:“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将周寒生一个人丢在后面,周寒生抓了抓头发,看了看身后的车,又看了看前面越走越远的人,有些牙疼地龇了龇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