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某私立医院裹了外伤。
因为到得晚,原本的外伤愈合了一半。我没有办法,敲碎了车上的玻璃酒瓶,生生又划开了已经结了的痂。
秦潭沉默地看着,然后挟着我裹伤。急救科医生似乎和他认识,帮忙缝了针,感慨:还好这一刀划得浅,小姑娘运气不错。
运气不错。
我不敢看秦潭的脸色,更不敢搭话。他给我办了住院,收走了我的手机。第二天清晨,他才匆匆忙忙地回来,给我投喂了点吃的。
他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的?是……那一天吗?
我知道,没有再掩饰的必要了。
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了。
我努力微笑:是的。
他没有再说话。我等了又等,最后只好主动开口:秦叔叔,不是我要骗你,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怕你不要我。
秦潭说:最近的连环杀人案……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也许有谁告诉了他们我的存在,他们在找人。
他们不应该找得到你。
对,然而只是不应该,而不是不可能。
为什么告诉程然,不告诉我?
因为我怕你不要我。我重复了一遍,叔叔,你想怎么处置我呢?
我的童年相当独特,相当凄凉。
我生于邪教,长于邪教,十岁前除了识字和四则运算,只会背诵邪教典籍,以及在背诵时拿着粗粝的树枝抽打自己。
我没有钱的概念,甚至没有父母的概念。对未来最大的期盼,就是能成为被教主垂爱的圣女,如此,受主垂怜,死而复生。
受主垂怜,死而复生。教主如此歌颂受苦受难、俯首帖耳的教众,于是所有人便把这句话奉为圣音。
这句话是问候、是感谢、是说话时必不可少的开头与结尾。
直到有一天,一位教众带来了一个青年。
教众中途加入,但十分虔诚,听闻本教缺少资金,特地把弟弟诱骗过来,好规劝父母给出支持。
我自小在此处长大,因此被认定心性纯洁,被派去给他送饭,顺便担任监视犯人的职责。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秦潭。
彼时他二十出头,坐在仓库的角落里,浑身肮脏不堪,手脚上绑着镣铐,镣铐下布满伤痕,已经开始化脓,隐隐有了腐烂的味道。
我把饭菜给他,他对我笑,说作为回报,他想给我讲一个故事。
十岁,我第一次听《海的女儿》。
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故事。
秦潭说,小美人鱼救了王子,因此得到了不灭的灵魂,还得到了更为广阔富饶的新世界。
我第一次发现,背诵的典籍是那么愚蠢且枯燥——虽然我不懂什么是王子、什么是灵魂,但不妨碍我无限向往。
至此,我和他形成了隐秘的默契,我是无知的山努亚,他是智慧的桑鲁卓,联系我们的,是一千零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