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一进房,倾城便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脑袋上的异样今晚她怎么也找不到的玫瑰,此时正好好地别在她的头发上呢!
这乐家少爷她唇角忍不住轻轻勾起来,将玫瑰自头上取下时,倾城竟看到花中还藏着一张卷得极细小的纸条。
打开来:明早一起看日出?我在你家矮门外等你,不见不散。
那口气,笃定得就像是她绝不可能拒绝似的。
果然,倾城也没拒绝。几个小时后,天还黑着呢,她便从矮门处悄悄出了府。在那里,一道颀长的身影等在月光下,看到她出来,唇角一抹料中了某事的笑痕。
她站在月光的这一边,不远不近地与他相对着:所以,你这回又料定了我不会拒绝吗?
如果我说实话,顾大小姐会生气吗?
倾城扑噗一笑,就看到男人朝她伸出手:来,我带你去空楼上看日出。
空楼是市中心一栋荒废已久的楼房,从前是作戏剧院用的。楼如其名,空空如也,直到破晓时分,这空楼里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倾城叹了口气:自从流感盛行后,已经没什么人有闲情来看戏了。
1917年初,一场见所未见的流感浩浩荡荡地袭击了这一座城,可没有哪个医生能想出根治的方法,若大江海市,每天都有人在死去。
乐风突然朝她伸出手:过来。
嗯?
你看看。他拉着倾城走到一个有俯瞰优势的地方,来,往下看。
刚刚看日出时,她就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初春露凉,倾城穿得不多,乐风便一面说着往上看,一面轻轻地圈过她肩膀。
往上看,往上看,日光磅礴,从厚重的云层后面喷薄而出时,她突然觉得身子暖了暖。往上看的目光忍不住悄悄下移时,就看到他蜜色的大手,一整个地罩住她肩头。
倾城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而现在,在他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说着往下看时,她却是只觉得心口重重地一滞
空楼不高,从这里往下望去,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城里如蚁的人潮。他们一堆又一堆地聚在一起,在流感的影响下,连走路都那么扭曲。
看到没有?这个城市被笼罩在巨大的绝望中,贫穷、战乱、流感,分分钟都能击溃里面的城民。乐风的声音突然庄重而严肃,再也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乐小少爷了。就连握着倾城的那只手,也紧得有些发白。
倾城突然间说不出一句话。
是否旁观者清?她在这城里生活了近二十年,却从来也不曾从这个角度目睹过这座城市的荒凉。
乐风转过头来:或许你可以说服你爹与我合作。倾城,只要他愿意提供一株盐丹,我便会将最终制成的药物双手奉上。要知道,他顿了下,灼灼双目中敛去了一贯的笑意,那么郑重地,那么诚挚地,说:这款药一旦研发出来,绝对能治好所有染上流感的人,只要你爹愿意,所有的利益都将是他的,就连这款药的所有权,也会是他的。
终于,还是说出口了,不是吗?
顾家没有儿子,大小姐顾倾城打小便跟随父亲走南闯北,见过慈禧,拜过溥仪,一颗二十岁的七窍心早已经炼得通透又玲珑,所以,在听到父亲说乐家那小子想来谈合作时,她便知终有一天,有些话是要被摊开的。
满市的生灵涂炭,多少人在等待着一个救赎?可偏偏,留洋的救世主归来,却提出中西结合的方法,念着用她家那株谁也不敢动的盐丹来加工做药材。
也偏偏,那两株盐丹被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怎可能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