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萳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连忙走了出去,却既没有烧水也没有喊人,反而回了自己的屋子,打开了钱匣子。
丫头彩月正守着炭盆,见她鬼鬼祟祟的,有些好奇:“姨娘,您这是做什么呢?不是说侯爷今天过来吗?”
孙姨娘防备的看她一眼:“你也配问侯爷的事儿?”
彩月被堵了一下,不甘心的低下了头,心里却有些愤愤,做姨娘之前,你不也是个丫头吗?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
然而这话她只能想想,说是不敢说的。
“姨娘误会了,奴婢哪里敢问侯爷的事儿,只是这难得来一趟,自然要准备周全些,好让侯爷满意,也能更喜欢姨娘。”
这话说的还算中听,孙姨娘消了气,但还是瞥了她一眼:“没有别的心思最好,你放心,老老实实的跟着我,等我以后生了孩子,成了这侯府的正经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彩月低下头应了一声,心里却嘁了一声,很不以为然。
瞎子都看出来了,侯爷喜欢的是白郁宁,这孙姨娘根本不可能上位,就算有了孩子,也不可能得宠。
但对方仍旧觉得自己有机会,她一拉彩月,把一荷包碎银子塞给她:“你偷偷溜到外头去,要是看见寒江那小子带着大夫进来,你就把人支开,然后把银子给大夫,告诉他……”
屋子里只剩了两个人,贺萳有些不喜欢祁孟舟的安静,他瞄了对方一眼,有些想找茬,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么看过去的时候,祁孟舟的脸色白的有些吓人。
他搓了搓手指,想起刚才摸到的一手冷汗。
他犹豫了一下,再次探手摸了过去,触手冰凉,还湿漉漉的,果然是一头冷汗。
祁孟舟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察觉到热源,不自觉追了过来,贺萳刚松开没多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也是窑子里养成的习惯吗?”
大约这世上,有的是男人吃这黏人的一套。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没理会她的动作,自顾自收回了手。
外头终于响起了脚步声,贺萳不由抬眼看过去,却是孙姨娘端了茶水进来。
“爷,这是您最喜欢的雀舌,您尝尝。”
贺萳瞥了眼她鲜红的指甲,眼底嫌弃一闪而过:“搁着吧。”
他没有要喝的意思,孙姨娘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讪讪退到了一旁,趁着贺萳不注意,偷偷往外头看。
这件事事关重大,彩月要是办不好,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没多久,外头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彩雀引着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进来。
“侯爷,大夫来了。”
贺萳看了眼床榻,见祁孟舟锁骨胳膊都露在外头,脸微微一黑,不守妇道!
他沉着脸扯下床帐子,这才让到一旁,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夫:“给她看看。”
大夫自然知道这主家是如何的显赫富贵,听见贺萳说话,连头都没敢抬,一个劲应声:“是是是。”
孙姨娘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紧张的看过去。
彩雀帮着把祁孟舟的胳膊拿了出来:“大夫,您快给看看,姨娘白日里用冷水洗了衣服……以往也疼,但是今天格外厉害。”
大夫抬手摸了脉,下意识要说实话,可忽然想起来袖子里沉甸甸的荷包,他犹豫了一下,虽然心虚,可还是生计更重要。
他虎起脸来:“你这丫头怎么胡说,脉象正常,哪里有生病的样子?”
彩雀一愣,她看了看意识不太清醒,脸色还惨白的祁孟舟,又看看虎起脸来的大夫,有些蒙了:“你什么意思?我家姨娘都这样了……你说她装病?”
大夫扭开头:“没有病就是没有病,难道我还能说谎吗?”
孙姨娘脸上的喜色几乎压不住,她拿着帕子摁了摁嘴角,强忍下笑意,这才轻嗤了一声:“我就知道是装的……都被大夫拆穿了,你还不认错?!”
她扭头看向贺萳,就见他脸色漆黑,颇有些骇人。
虽然觉得他是被祁孟舟气的,可孙姨娘心里还是一颤,嘴边的话有些噎住了,然而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她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侯爷,她敢明目张胆的欺骗你,决不能轻饶!”
贺萳看着床铺,冷冷笑了一声:“你说的对。”
彩雀慌了:“侯爷,不是这样的……姨娘她不敢,她怎么敢欺骗侯爷……”
孙姨娘颇有些喜出望外,她本意只是想借题发挥,让祁孟舟受些罚,好出一出她被白郁宁丫头欺负了的气,却没想到正赶上祁孟舟病了,让事情发展成了这个地步。
她看了一眼慌慌张张要给祁孟舟解释的彩雀,暗自一咬牙,她绝对不能让这对主仆翻身。
贺萳后院的女人那么多,能少一个就是一个!
想到这里,她迫不及待的开了口:“还不来人把她拖出去?”
她看向彩雀,冷笑一声:“我看祁孟舟敢这么做,肯定也是你撺掇的,一看你就是个不安分的。”
外头果然很快来了人,却不是她的丫头彩月,而是贺萳的贴身小厮寒江:“爷?”
贺萳瞥了眼喋喋不休的孙姨娘,见她被自己唬得闭了嘴,才一抬下巴:“拖出去。”
孙姨娘松了口气,彩雀却慌了,别人不信,可她是知道祁孟舟是真的病了的,她慌慌张张的扑过去抱住祁孟舟:“侯爷,侯爷,姨娘她真的是冤枉的……您再请个大夫吧,您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她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一声惨叫,她一惊,后面的话就都被吓了回去。
等她回神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寒江拖得人竟然是大夫。
大夫被拧住了胳膊,疼的直哆嗦:“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孙姨娘也被吓到了,惊慌的退到一旁:“寒江,你抓错人了……侯爷让你抓的是她。”
她一指祁孟舟,寒江却仍旧死死拧着大夫的胳膊,闻言微微一笑:“孙姨娘说笑了,奴才虽然不伶俐,可也不至于连爷的话都听不清楚。”
他神色一冷:“这样见钱眼开的庸医,今日若是轻易放了,怎么对得起看病的百姓们?”
孙姨娘愣住了,寒江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吩咐彩月收买人的时候的确没有刻意避开寒江,那是因为贺萳身边的人,根本不会掺和后院这些女人的争斗。
也不会去管谁在使坏,谁又是冤枉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大夫受不了胳膊的疼,已经跪在了地上,却也知道这庸医的名头不能认,不然以后他就没办法再做这一行了。
“侯爷明鉴,我就是诊出了这个脉象……您,您不能平白无故的就冤枉我,说我是庸医啊……”
贺萳面露嫌恶,他看了眼祁孟舟:“你不止医德有亏,还眼瞎,她这副样子,怎么装的出来?!”
大夫看了看祁孟舟,还想嘴硬,胳膊却骤然一疼,寒江硬生生卸掉了他胳膊上的关节。
他惨叫一声,捂着脱臼的胳膊在地上打滚。
孙姨娘惊得一抖,连连后退,却不敢再说话。
彩雀虽然也被吓到了,回过神来却又有些惊喜,她就说侯爷还是喜欢她家姨娘的,这不就给她做主了吗?
她情不自禁的抓住了祁孟舟的手,很想让她睁开眼睛看看。
大夫疼出了一脑门冷汗,白着脸趴在地上大喘气。
贺萳冷眼看着他:“你要是能好好看病,今天的事本侯就当作没发生,若是不能,就滚出侯府,也滚出凉京城。”
大夫不敢再犟,连忙点头:“能看,能看能看……”
贺萳这才点了点头,寒江伸手一推,将大夫的胳膊脱臼的胳膊给顶了回去。
大夫带着一身冷汗凑过去给祁孟舟诊脉,彩雀瞪着眼睛怒视他,这人这么大年纪了,竟然做这么缺德的事儿。
大夫心虚,不敢和她对视,也没敢再胡说八道,老老实实诊了脉,还写了药方,说了些注意事项。
贺萳见他没有再撒谎,这才点点头,吩咐寒江:“送他出去吧,诊金多付一些,别让人说咱们侯府小气。”
大夫松了口气,忙不迭走了。
他一走,孙姨娘的心就提了起来:“爷,妾身……”
贺萳抬了抬手,示意她闭嘴,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嘲:“以往倒是没瞧出来,你胆子这般大。”
孙姨娘吓得一哆嗦,还以为他是要赶自己走,连忙跪下了,膝行过来抱住了他的腿:“爷,妾身就是太在乎爷……您不要赶我走,求您了……”
彩雀偷偷看着,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该,活该,这种人就该撵出去!
她一边听两人说话,一边盼着贺萳狠狠教训孙姨娘一顿,好给祁孟舟出出气。
然而贺萳看着孙姨娘,半晌都没动静。
孙姨娘有些撑不住了,抖着嗓子开了口:“爷,妾身知错了……”
贺萳像是刚回过神来,轻轻啧了一声,语气有些漫不经心:“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孙姨娘不情不愿的看了眼祁孟舟:”妾身不该陷害她……“
贺萳轻轻摇了摇头,把腿从孙姨娘手里抽了回来:“你错在不该把我母亲牵扯进来,明白吗?”
孙姨娘一愣,彩雀也愣住了,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古怪?
“溪兰苑的事,你们关起门来,随便怎么闹都成,但不能牵扯上旁人。”
贺萳说着弹了弹裤腿,自顾自站了起来:“衣裳既然的确是母亲赏的,也算不得你造谣,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吧。”
孙姨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他。
贺萳的目光却看向了祁孟舟,女人还缩在被子里,看起来并没有清醒的迹象,他轻轻啧了一声:“你们都安生些,白姑娘还住在惜荷院,我不希望她知道你们之间的污糟事。”
他垂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姨娘,目光冷漠的让人心里发寒:“听得懂吗?”
孙姨娘一抖,下意识点了点头。
贺萳像是满意了,这才抬脚走了。
他没处置陷害人的孙姨娘,也没安抚被冤枉的祁孟舟,仿佛这溪兰苑里的争斗和人命,真的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孙姨娘死里逃生,捂着胸口瘫在地上,半晌才爬起来,狠狠瞪了主仆两人一眼,踉踉跄跄地走了。
彩雀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有些酸,她还以为贺萳刚才那么护着祁孟舟,多少也是在意她的,可现在才明白,人家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惊扰到那位白姑娘。
都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她心里有些发堵,看着祁孟舟白惨惨的脸,竟然生出点同情来,跟着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抬手揉了揉脸,心里叹了口气:“刚才我还想让你看看呢……得亏没醒,不然肯定要难受了。”
她替祁孟舟掖了掖被子,然后爬起来去外头烧热水,想再给她灌个汤婆子,但刚一出院门,就瞧见树底下黑漆漆的站着个人,她唬了一跳:“谁呀?”
那人笑了一声:“彩雀姑娘,是我,这是抓回来的药,我想着你们女眷出门不方便,这又是深更半夜的,送大夫回来的路上就替你把药抓了。”
原来是寒江,彩雀松了口气,心里生出点感激来:“多谢您。”
她伸手接了过来,寒江真是帮了她大忙,这药今天要是不熬好,祁孟舟后半宿还得接着疼。
“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要是不嫌弃,回头我绣双鞋垫子吧。”
寒江倒是不客气:“那敢情好,我一尺的鞋,有劳姑娘了。”
彩雀摇摇头,看他消失在夜色里,还带上了溪兰苑的门,这才抱着药去了耳房,翻出小炉子和陶罐开始烧水。
这一忙碌,就到了后半夜,等她端着药碗回屋子里的时候,祁孟舟已经被疼醒了。
“……彩雀?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彩雀一喜:“姨娘你醒了?来,趁热把药喝了。”
祁孟舟愣了愣:“大夫还真来了?”
“自然是,侯爷开了口,谁敢怠慢?快喝药吧。”
祁孟舟却有些犹豫,彩雀不解的看着她:“姨娘,你想什么呢?快喝呀,还能暖暖身子。”
祁孟舟叹了口气:“我是怕这一喝药,以后就离不开了……这回是府里出银子,可下回就得自己掏腰包了……我觉得不划算。”
彩雀听的一愣,理是这么个理,但都疼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有心思想这些?
她又好气又好笑:“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还是眼下舒服最重要,再说熬都熬了,不喝多糟蹋呀,喝了吧。”
祁孟舟也不舍得浪费,犹豫片刻还是仰头灌了进去,苦的她皱起脸来,身体倒的确暖和了一些,人也有了点精神。
“你别忙活了,上来咱们挤一挤。”
彩雀刚才在外头一番忙碌,身上正热乎乎的,刚钻进被子祁孟舟就蹭了过来。
“还是两个人睡暖和一些。”
彩雀张了张嘴,习惯性的想劝她多去贺萳面前露露脸,要是能得了他的青眼,她们这屋子里就算没有地龙,也能一直点着炭盆了。
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来刚才贺萳的那些话,于是嘴边的那些劝解就都咽了下去。
“奴婢抱着姨娘,快睡吧。”
祁孟舟含糊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她本以为睡了一觉,又喝了药,多少都能好一些的,然而第二天早上,她还是疼的,只是比昨天半死不活的样子要好一些。
她缩在床头叹了口气,外头响起脚步声,有些杂乱,还夹杂着其他姨娘们的阴阳怪气,祁孟舟顿觉头疼,她不用出去看就知道这是谁来了。
八成是白姑娘又派人来传召她了。
她缩进被子里假装自己还没醒。
奇怪的是小桃那个吵吵闹闹的丫头今天竟然格外的安静,姨娘们叽叽喳喳说了那么多,她一声都没吭。
但小桃因为什么转性不关她的事,她只知道今天是真的没精力去应付别人了。
她闭上眼睛,决定装死到底。
但没多久,就有人推了推她,她有些无语,这人还真是嚣张,就算你是白姑娘的丫头,可人都睡着了,还硬生生把人推醒,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在睁眼和死撑着继续装睡两个选择中摇摆不定,冷不丁身边的人开口了:“姨娘,醒醒。”
推她的人竟然是彩雀。
祁孟舟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她身后,没瞧见别人才松了口气:“你喊我干什么?那丫头不肯走?”
彩雀神情古怪的摇了摇头:“白姑娘来了,说是知道你病了,所以来探望。”
祁孟舟一愣,这位白姑娘,消息还真是灵通。
但她并不想见,可要拒绝……
一想到拒绝的后果,是贺萳亲自过来给人撑腰,虽然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但架不住糟心啊……
祁孟舟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看了眼彩雀:“请进来吧。”
她懒劲上来没心思收拾,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觉得以她和白郁宁的身份,对方肯定也不愿意看见她光彩照人的,索性就这么邋遢着见一见算了。
她们没什么交情,对方过来肯定也是为了面上好看,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走的,而且屋子里这般清冷,人家那娇滴滴的大小姐,可不愿意待。
小桃怎么说的来着?受不了炭火气。
祁孟舟有些想笑,这世道还真是,有的人生来就什么都有,旁人还要拼了命的给她塞,有的人生来什么都不是,难得有了什么心爱的,却总有人来抢。
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门口响起脚步声,等白郁宁一进门,祁孟舟就知道今天为什么没听见小桃叽叽喳喳闹腾了,因为白郁宁没带她。
身边跟着的人却也有些眼熟,竟然是贺萳的大丫头翡烟。
祁孟舟抱着被子坐起来,彩雀连忙给她披了件棉袄:“仔细些啊,再着了凉可怎么好?”
祁孟舟点点头,看着白郁宁笑起来:“劳动白姑娘过来一趟,快坐,彩雀,搬个凳子过来。”
大约是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白郁宁看着她微微蹙眉:“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忽然病成这样?”
自然是因为不知好歹碰了冷水。
但这事说起来倒像是她不懂事,祁孟舟有些不好意思提,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翡烟却瞥她一眼,轻哂一声:“白姑娘是不知道,咱们祁姨娘的病一向生的最是时候,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翡烟看她不顺眼,确切的说,她看所有姨娘都不顺眼,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这事其实还得从很早之前说起,那时候贺萳让人把她赎回来就丢在后院不管了,她心里慌,就说病了,请他来看一看,贺萳也的确来了,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府里闲言碎语就多了。
她的出身本来就让人诟病,这事一闹,就更让人瞧不起了。
索性她一向很少出溪兰苑,旁人的话也听不太着,除非是像翡烟这样,特意跑到她跟前来说的。
但她也有法子,装听不懂,反正这些人刻薄的时候,肯定是想看对方的窘迫尴尬的,她偏不露出那副样子来,气死她们。
就像现在,她还是一副平静又无辜的样子,翡烟脸色就变了,大概正在心里骂她不要脸。
但白郁宁显然不是刻薄的人,听见翡烟那明显有故事的话也没搭腔,反倒将她手里抱着的盒子拿了过来:“也不知道你缺什么,都是些女人寻常补身的东西,你瞧瞧可能用得上?”
祁孟舟有些过意不去,她虽然贪财,可无功不受禄,上回因为白郁宁被罚跪,那镯子算是收的理直气壮,可现在这些……
她尴尬的摇了摇头:“别别别……白姑娘别这么客气,我这不是大毛病,睡几天就好了。”
白郁宁大概没想到她竟然会不收,一时有些愣,翡烟却一把将盒子拿了回去:“咱们祁姨娘不愧是爷亲自让人接回来的人,眼界就是高,寻常的物件哪能瞧得入眼?”
翡烟不想给她?
祁孟舟连忙点头:“怎么可能瞧不上,既然白姑娘给的真心示意,彩雀还不快接着。”
翡烟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彩雀连忙上前将盒子抢了过来,忍不住开了口:“翡烟姐姐,祁姨娘再怎么样也是爷的人,你说话还是客气些。”
翡烟眼睛一瞪:“小蹄子,你和谁说话呢?!”
白郁宁皱眉,略有些严厉的咳了一声,翡烟愤愤不平,虽然闭了嘴,却还是冷笑了一声,满脸都写着你给我等着瞧。
这屋子里大概是的确太冷了,白郁宁很快就颤抖了一下,握紧了手里的汤婆子。
翡烟连忙道:“白姑娘还是回去吧,要是在这种地方生了病,爷可是该心疼了。”
她说着斜睨了祁孟舟一眼,仿佛是在替白郁宁显摆一样。
然而这事祁孟舟早就知道了,哪用得着她来显摆?
何况她也没心气,没立场去在意这些。
于是她笑了笑:“翡烟姑娘说的是,白姑娘身体娇贵,我这里的确是冷了些……多谢你来看我,等我好了,再去叨扰白姑娘。”
白郁宁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看她并不是故意敷衍,也跟着笑起来:“看你也是该歇着了,要是缺什么就让人去惜荷院传话。”
她说的真心实意,让祁孟舟微微一愣。
从进了侯府,除了彩雀,她还没见过别人这么真诚的关心她……这位白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有地方值得白郁宁这样的人高看一眼,甚至特意来结交。
翡烟催了白郁宁一句,两人转身往外走,祁孟舟本想起来送一送,被白郁宁轻轻按住了肩膀。
“祁姨娘歇着吧,你本来就病着,若是再劳动你,岂不是罪过?”
祁孟舟被她说的也不好再动,只好目送她离开。
彩雀将人送出去才回来,却一进屋就关上了门:“这白姑娘来做什么?显摆她东西多,在府里说得上话吗?”
祁孟舟看她气鼓鼓的,有些想笑,但这话她却觉得不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位白姑娘,其实根本没把她们溪兰苑的这些人看在眼里。
事实上,以贺萳对溪兰苑和惜荷院的态度来说,她们也不值得忌惮,要是有一天她突发奇想,想让贺萳清一清后院,说不定贺萳也不会拒绝。
根本是没得比的,也不用往心里去。
她钻进了被子里,身体慢慢蜷缩起来,将汤婆子紧紧抵在肚子上,虽然并不能真的缓解疼痛。
彩雀忧心忡忡地看过来:“姨娘,要不再煎一副药吧,今天瞧着,脸色比昨天还难看……汤婆子还热吗?”
祁孟舟含糊的哼唧了一声,彩雀没听清楚,俯身过来:“姨娘你说什么?”
“我说汤婆子还热……煮些红糖水喝就行了,药还是留着,以后万一再有非用不可得时候呢?”
“我侯府到底是有多薄待你?连服药也得这般斤斤计较?”
贺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主仆二人竟然奇怪的都不是很惊讶,毕竟最近这些日子,他时常不声不响的过来,每回时机都凑巧的很,总要听见她们说些话,然后再教训一通。
虽然前面几回他过来,也不是为了祁孟舟,可彩雀想着见面三分情,见的次数多了,总会多惦记几分,因此心里都是很欢喜的。
眼下心情却有些复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声没吭,抬脚出去烧水,然后好泡了热茶和红糖水送过来。
祁孟舟看他仍旧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外头的人招惹了,还是昨天自己弄脏长公主赏赐衣裳的事还没过去。
但这无关紧要,祁孟舟记着昨天他请了大夫来给自己看病的事,就凭这样一份恩情,她也不能怠慢。
她撩开被子打算下地,贺萳皱了皱眉:“躺着吧。”
祁孟舟犹豫着没动,总觉得自己要是真躺回去,他说不定要找茬,毕竟他做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贺萳眉头一拧,音调不自觉高了:“听不懂人话?!”
祁孟舟被他唬了一跳,连忙缩回了被子里,倒是后知后觉感到了冷,然后狠狠哆嗦了一下,心里恨不得把头也缩进去,可看着贺萳拧紧的眉头,她还是没动弹。
“爷怎么过来了?”
贺萳看了她一眼,大踏步走近,在床边坐下来,却一直没开口,看起来不太想搭理人。
如果是几天前,祁孟舟为了孩子的事,是愿意绞尽脑汁和他说些话的,可现在她已经被拒绝了,要是再提,只会适得其反。
可除了孩子,祁孟舟实在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闭紧了嘴装哑巴,没多久竟然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贺萳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很快又粗重起来,夹着低低的呻吟声。
他有些烦躁的蹙起眉:“喊就喊,不喊就不喊,哼唧什么?”
然而祁孟舟听不见,他这句话就成了自言自语。
半晌,他叹了口气,迅速瞥了眼祁孟舟,脸还是白的,也不知道是今天的日头太好,还是昨天的灯光太暗,瞧着比昨天还难看些。
女人病……这么厉害的吗?
贺萳有些茫然,说起来,他对女人的确是很不上心。
或者说是有些不喜欢的,从他十四岁起,就总有丫头在伺候他的时候动手动脚,这让他每每想起来都有些恶心,从那之后,他就不许旁人贴身伺候了,更不许旁人随便碰触他。
即便是打小跟着的翡烟,也不行。
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是敷衍着过了,哪料到能遇见白郁宁这样的人……
他正想的出神,冷不丁什么东西从被子里掉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他脚边,贺萳拿起来一瞧,是个汤婆子,触手已经冷了。
被子里的祁孟舟缩了缩身体,伸手出来乱摸,似乎在找什么。
贺萳看着那只到处乱摸的爪子,却迟迟没有把汤婆子递过去:“都冷了,找到能有什么用?”
然而祁孟舟听不见,仍旧迷迷糊糊的在找东西。
贺萳叹了口气,将蒲扇似的大巴掌递了过去,祁孟舟一把抓住,熟练的拽进了被子里,捂在了柔软的腹部上。
明明是藏在被子里的人,肚子竟然是凉的。
贺萳忍不住想,女人还真是很奇怪……碰个冷水,就能变成这样,果然娇弱的很……可也能闹腾的很,昨晚的事他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高兴。
孙姨娘明明是他母亲身边出来的人,却竟然这么不懂规矩……可还是得看母亲的面子,以后再寻个错处,撵出去吧。
彩雀泡了热茶和红糖水,端进屋子里去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探头往屏风后面瞧了一眼。
祁孟舟还在床上睡着,贺萳却不见了影子。
这几次他过来都是来去匆匆,彩雀都已经习惯了,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人虽然走了,可热水不能白烧,她轻轻推了推祁孟舟:“姨娘,起来喝点红糖水。”
祁孟舟艰难的睁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痛苦:“唉,我可能是睡多了,有些头疼……”
“哪能啊,这才睡了多久……该不是昨天晚上冻着了吧?”
她连忙抬手摸了摸祁孟舟的额头,触手是凉丝丝的,并没有发热的痕迹,她心里松了口气,端着红糖水来给她喝。
一碗热水下去,祁孟舟舒服的叹了口气:“你也喝一些,把绣活拿出来吧,反正也是疼,做点别的分分心也好。”
彩雀一想,也是这么回事。
只是祁孟舟绣帕子,彩雀却在做鞋垫,祁孟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么大,看着像是男人的脚。”
她脸上露出暧昧的笑来:“是不是……”
彩雀羞红了脸:“姨娘别胡说,是爷身边的寒江,昨天是他请的大夫,又专门抓了药送过来,咱们也没银子打赏,我就想着做双鞋垫送给他。”
祁孟舟想了想,寒江那小子倒也是一表人才,也能干,就是总是笑,笑得人摸不着头脑,总觉得他不是个善茬。
但这不妨碍她想做媒:“你瞧上他了?要不我去和爷说说,给你们指个婚?你也十六了,也该成亲了。”
彩雀脸一红,嗔怪地看了祁孟舟一眼:“姨娘别闹,我和寒江才见了几回?”
而且那是贺萳身边得用的人,以后外放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寻常人家的小姐也配得上,怎么也不至于要找个姨娘身边的丫头,再说了——
“听说长公主那边有不少人瞧上他了,长公主提了几回,都被爷给驳了,可见是瞧不上伺候人的丫头,觉得委屈他,奴婢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祁孟舟一怔,虽然是伺候人的,可的确也分三六九等,她自己上不了台面,也带累的身边人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