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浓情蜜意的恩客,没有心疼,没有悲伤,而是满口的羞辱嘲讽,他们骂花魁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骂她不识好歹,骂她犯贱……
骂完,他们就把花魁的尸体丢去了后院,祁孟舟就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的人,被大狗一口一口咬的没了人形……
她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男人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她连着做了几天噩梦,人瘦了一大圈,然后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忽然想开了,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什么都没有活得像个人重要……
于是她成了百花阁最老实的姑娘,也是最无趣的姑娘,不闹事也从来不和恩客撒娇吵闹。
不管是花魁也好,红牌也好,都有心仪的恩客,会给对方几分优待,可祁孟舟没有,她看所有的男人都像禽兽。
不管是温文尔雅的,风流多情的,还是体面威严的,她看他们,都能看见某些人的影子,那些把花魁扔去喂狗的禽兽的影子。
直到有一天,百花阁来了个客人,他不喝花酒,也不要姑娘,谁靠近就黑脸,凶巴巴的,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祁孟舟听见姐姐们抱怨,心里却生出一点好奇来,于是借着送酒偷偷去看了一眼。
男人看起来年轻英俊,气度不凡,这种人是很受姑娘们喜欢的,可他却皱着眉目不斜视,满脸都写着不耐烦,让人望而生畏,祁孟舟有些怵他,给他换酒的时候都没敢靠近,而男人也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
祁孟舟想,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种不爱女色的男人,心里既好奇,又觉得兴奋,她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不是禽兽的。
只可惜对方只来了那一次,就再没来过。
这让祁孟舟既失望又高兴,不来这里鬼混的男人,肯定是个好男人,就是她也出不去,对方不来的话,那以后就再也遇不见了……
直到那天晚上,她因为来了小日子不用接客,坐在院子里乘凉,然后就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从百花阁的院墙上翻了下来。
如果那个人不是贺萳,她这辈子都不会这么大胆去救人的。
只可惜就算她鼓起了勇气也没换来好结果,贺萳和她想的还是不一样的,她欣赏这么自持克制的男人,可这样的男人,喜欢的是白郁宁那种知书达理的女人……
而她永远都变不成那样的人,何况现在,她就要死了……
温热的液体劈头盖脸的喷了下来,祁孟舟微微一愣,人的脖子被割开的时候,血是往脸上喷的吗?
她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脸:“祁孟舟?”
祁孟舟一个激灵,她睁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爷?”
贺萳拧着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应该是没受伤,心里一松,随即又有些恼怒:“我追你你跑什么?”
祁孟舟一愣,刚才后面的人是贺萳吗?
她张了张嘴,还不等说话,就见贺萳急切的看过来:“白姑娘呢?怎么只有你自己?她出事了?”
祁孟舟微微一顿,劫后余生的惊喜还没等涌上来,就被贺萳这句话浇了个透心凉,他是来找白郁宁的……
不过这种时候……当然是救人重要,虽然她丢下自己先跑了,暂时应该没事。
她抬手指了指白郁宁消失的方向:“往那边去了。”
贺萳抬脚就走:“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影子。
祁孟舟看了看身边倒下去的黑衣人尸体,莫名其妙的想叹气,她抬手拍了拍脸颊:“没死……挺好的。”
她不知道周围哪里安全,但不敢离开这里,只好躲在树后,没多久却又被断腿马的哀鸣声吸引了注意力,她心里一揪,明知道很不安全,但还是又摸了出去,她是拖不动马的,只能撕开袖子将马的断腿包了起来。
“对不住了,要是我们不骑你,你也不至于这样。”
马匹好像疼晕了,没有回应,祁孟舟正想看看,身后响起脚步声,又有人追过来了,她不敢多呆,连滚带爬的藏了起来,心里十分后怕,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大概是真的没什么出息的。
白郁宁连贴身丫头都能说放弃就放弃,她却差点为了一匹马把自己搭进去……太蠢了。
她叹了口气,缩着肩膀藏在树洞里。
她以为贺萳很快就会带着白郁宁回来,十分期待的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可时间一点点过去,那里毫无动静。
直到天色忽然大亮。
祁孟舟一惊,抬头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不是天亮了,而是龙船着了,不是某个地方失了火,而是整艘船都燃烧了起来,巨大船只上的火焰,几乎将半边天都映成了红色。
她心里一咯噔,她虽然对朝廷的事丝毫不了解,但也很清楚如果事情解决了,龙船这个代表着帝王威严的东西,是不可能被毁的。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那……贺萳还会回来找她吗?
她心里很清楚,这种时候自保是最重要的,这个地方也并不安全,离开才是最好的,可想着贺萳那句话,她却迟迟迈不动腿。
万一,万一他真的回来了,却找不到自己呢……
她咬着牙,一边胆战心惊,一边眼也不眨的盯着贺萳消失的方向,直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停在了她面前。
祁孟舟心里顿时一咯噔,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在来人穿着盔甲,像是之前被贺萳带来的那群巡城卫。
那不是有救了?
她心里一喜,刚要求救,忽然瞧见这些人手里拿着些画像对着她打量,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些不安,嘴边的话就吞了下去。
领头的巡城卫烦躁的摇了摇头:“这么多人怎么比对,上头还真是会折腾人……画上没有你,走吧。”
祁孟舟趁机瞄了一眼,发现画上的人有些眼熟,竟然是那位陈夫人,也就那个做了太子岳母,还想做贺萳岳母的人。
这些人在抓船上逃下来的权贵?
那就不是好人了,好险好险,差点自投罗网。
她一阵后怕,但面上不敢露出一丁点来,只悄悄松了口气,连忙加快脚步打算离开,可没走多远眼前就多了条胳膊,有人拦住了他,她强作镇定的看过去,却只看见了满脸的淫光。
拦路的人直勾勾的盯着她,甚至还吞了下口水:“头儿,船上那么多人,肯定有人没画画像,我看宁可错杀,也别放过……”
祁孟舟心里一惊,手脚都因为紧张有些发麻。
好在领头的人没这么禽兽,他朝着拦路的男人啐了一口:“我呸,肖大方,你话说得漂亮,心里想的可不是什么正经事吧?”
原来这个淫贼叫肖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