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对于突击检查还是比较满意的,我想即使她怀疑,也不会相信一向老实听话的我会帮着哥哥骗她。这样不禁让我有些愧疚,暗自决定下次再也不要为了掩护哥哥而说谎。
幸好他终于开始老实了一些,除了周六晚上其他时间都尽量提早回来,偶尔还能回来吃晚饭。有时候婶婶回来的早了我就会摸回房间打给他,往往十分钟左右他就会飞速归来。只是就算他回来也是回自己的房间不知道干什么,他那些作业还得我来做……
我同嘉馨抱怨,她无能为力,只有安慰我:“你应该庆幸他没要你帮他做数学或者物理作业……”
我一想也是,结果她接下来马上说:“因为你只能做体力劳动,脑力劳动你完全不能胜任。”
我怒,她速速遁去,追都追不上。可惜我不跟她一个班,我也没那个胆子冲进她们班把她纠出来,只好跺跺脚后回到自己班上,哼,阴险!
照理说我应该像新闻上报道的那些刻苦学习奋发向上的少年一样,人穷志不穷,虽然寄人篱下,却不甘落后,日日挑灯夜读最后终成大器,让一干人等刮目相看。可是我头脑普通,志气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典型的胸无大志,只想着听叔叔婶婶的话,老老实实的生活,寄人篱下我也不觉得丢脸,只想牢牢抓住爱护我的人,不再被人送走。
哎,这就是为什么我即使在重点中学,却仍然跟嘉馨不同班,因为我读的班级,倒有大半同学是花钱买进来的。
他们倒是不忌讳,也从来不掩饰自己是买进来的,我曾听见有人说,他爸妈送他来这上学,就是不想跟人交谈的时候被人看扁了,反正他高中一毕业就要被送去国外,镀层金回来好继承家族产业。有时候我想,这样到底算不算自欺欺人,贴了一层金刚钻,就真的揽的了瓷器活了?
不过我十分喜欢班上轻松的氛围,大家相处的都十分融洽,下课时就连那些自己考进来的同学也会笑眯眯的看着玩闹的同学,偶尔有人说一个笑话,都是哄堂大笑。不像其他班,连下课的气氛都是紧张的,嘉馨偶尔出来同我说说话,都会被赶来监视他们课间情况的班主任瞪了又瞪。
其他班羡慕我们班又鄙夷我们班,而我们班羡慕他们班又可怜他们班。其实没谁高人一等,只是各人拥有的不同,要追求的也就不同了。
当然我很少参与班上玩闹的行列或话题,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的在一边看着笑,我觉得我和他们又是有不同的,人家那是真有钱,而我是假富贵,还是老实点好。
而我的同桌,则是我们班真正的异类。
老师采用互补的方法,班上每一个相对较差的学生旁边,都会坐一个勤劳刻苦的好学生。我真正羡慕那些即使没有玩到一起去却还是有说有笑的同桌,因为我的同桌,一天都跟我说不到一句话。
我学习的时候,他在学习;我发呆的时候,他在学习;我课间休息的时候,他还是在学习。除了课间操和上厕所,他连动都不动。就连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他都在背单词,男生热爱的足球和篮球他从不参加。不仅不跟我说话,他几乎跟班上每一个人都没有交流。这样刻苦的学生,岂止在我们班,在整个年级乃至整个初中部都是少见的。
他的努力肯定有回报,全年级前三名总有他一个,其他班同学上厕所路过我们班都会特意寻找他的身影,杨云开同学可是大大的有名。
我想老师编我和他同桌,大概也是看我安静乖巧,不会抱怨同桌是这样一个怪人。
坐在我后面的罗维说:“梁满月,可真苦了你了,天天跟一个活死人坐一起,要我早痛苦死了。”他声音不大,偏偏很清晰,我看见杨云开的身体明显一顿,却很快恢复正常。
我马上接过话来:“你还痛苦,最痛苦的是王凯,天天被你这话唠骚扰,你看看人家,越来越愁眉苦脸了。”王凯是他同桌,闻言马上配合的摆出苦瓜脸猛点头。
罗维却不管,搂过他脖子:“哼,你不懂,我们兄弟情能包容一切。”说罢还亲昵的看着王凯,“是吧亲爱的。”
“呸!少恶心我。”王凯挣脱开他给了他一拳,“梁满月快帮我捡捡地下的鸡皮疙瘩!”
大家都笑,罗维和王凯早已闹成一团。
上课的时候我忍不住观察杨云开,他听讲听的十分认真,背脊挺的很直,神情专注。麦色的皮肤,侧脸线条分明,眉毛很浓,几乎入鬓,其他的倒看不出来什么,端正也普通。穿的是校服,不同于罗维总是把校服当抹布,他的衣服十分干净,衣领平整。我想,被分配到这个班上,还是和我这种成绩平平的女生做同桌,他肯定很不甘吧,所以才会那么努力的想要证明自己。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很多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这个男生应该也有自己的故事,他异常的沉默,异常的刻苦,异常的孤僻,应该都是有原因的。我觉得我们像同类,却又不相同。
他渐渐有些不自在,侧脸也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转过来,最后终于轻轻咳了一下,我恍然大悟,马上将头转了过来,暗暗吐了吐舌头,继续老实听讲。
多于的好奇心最要不得,何况我好奇心本来就少的的可怜。
周五下课,我低着头慢悠悠的收拾着书包。教室后面一群人还没走,热热闹闹的讨论一会去哪玩。
有人从后面拍我肩膀,我回头,是罗维。
“梁满月,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我惊讶的反问。我跟班上的同学一向交流不深,他们竟然会喊我去吃饭。
他笑嘻嘻的:“不是你是谁?一起吧,今天宋奇峰请客,咱们一起好好宰他一顿。”
我踌躇的往后面看了看,宋奇峰笑着望着我:“梁满月,一起去吧。”
“可是,我没跟家里说……家里还有事……”我有些犹豫,初中部放假,高三周六却是不放假的,回去还得给魔王哥哥做作业。
“哎呀,你一会出去打个电话不就行了,放假在外面玩玩怎么啦!”
“是阿,一起去一起去啦!梁满月你怎么那么老实阿,从来不都出去玩。”几个女生也围过来劝我。
“天天跟活死人坐一起,你不是被传染了吧。”罗维戏谑道。
“你别乱说别人!努力学习又没错。”我连忙反驳,但到底招架不住他们殷切的劝说,终于答应。
同嘉馨知会了一声,我在校门口用投币电话打给了婶婶,大概是因为我平时除了嘉馨就再没别的朋友了,听到我要跟同学出去玩她还蛮高兴的,只叮嘱我要早点回家,末了又问我身上的零用钱够不够,我笑着叫她放心,是同学请客。
“那也行,”她说,“下次咱们再请回来,哪天你邀请同学们都到家里来,婶婶好好招待他们。”
宋奇峰在饭店开了一个包房,大家妙语连珠欢笑连连,气氛热火朝天。虽然内心隐隐觉得这样对于初中生来说有些奢侈,但看其他人习以为常的样子,我选择保持沉默。
我虽然话少,但看他们玩就已经是一种享受,何况罗维总是不忘调侃我,让大家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毕竟是同龄人,一顿饭下来,大家已经对我十分热络,有说有笑。吃晚饭有人提议去KTV唱歌,马上就有响应者,我问了下时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家。大家光想着要去玩了,罗维见我态度坚决也就没挽留,还难得很有绅士风度的帮我叫了的士。
我带着前所未有的好心情回到家中,甚至还哼了哼歌,结果刚走进客厅,就被吓了一跳,歌声戛然而止。
哥哥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看着我:“这么晚你上哪去了?”
我看了看时钟,才八点不到,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同学请客吃饭,我就……”
“家里饿着你还是怎么了?要跑去吃别人的饭?你讨饭的阿。”他声音突然抬高,说出的话却刻薄的不得了。
“我打电话跟婶婶说了的……”我涨红了脸试图解释。
“年纪这么小就跟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面瞎玩,你越来越野了阿!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眼泪顿时控制不住涌了出来,身体不住颤抖,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对,我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什么人阿,不过就是没人要寄人篱下不是孤女胜似孤女的人,我恨自己那么胆小,不敢反驳,是谁天天在外面玩的不着家,是谁在外面玩还要我帮忙打掩护,我不过就在外面跟同学玩了一会,没及时回来做他的小苦力帮他做作业,就被他这样羞辱,谁不三不四了?就他的朋友是好人,我的同学就不三不四了?
“怎么不说话了?自己也理亏吧!那以后就少在外面野,去做作业。”他没注意到我的表情,自顾自的把作业递过来。
我没有接,只是无声的流泪。
他终于注意到,仿佛有些吃惊:“你干吗?”
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喂!喂!你怎么了?说你两句你就哭,太没用了吧?”
我不理他,继续哭泣,哭的越来越伤心,他有些手忙脚乱,抓了纸巾往我手里塞,我却不接,任由纸巾全部掉到地上,他没办法,终于自己拿起纸巾试图抹掉我脸上的泪水。
我躲开,头也不回的跑上楼,回到房间扑在床上哭的天昏地暗。
我讨厌他!我讨厌他!我恨刘成蹊!
好想回家,却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家。好想扑到一个人怀里尽情哭泣诉尽委屈,却知道,没有怀抱是属于我的。
我再也不要理刘成蹊,我再也不会帮他做作业了!
周老师这般那般解释了一通。
扬扬爸爸提高了音量:「有这样当爹妈的吗?把孩子扔给保姆大半年?现在连人都联系不上,太不靠谱了!」
「嘘!你小声点!」周老师指了指我。
我和扬扬玩了好长时间的玩具。
扬扬开心地跟周老师说:「妈妈,这个妹妹比小叔家的妹妹好,她不摔我的小汽车,也不撕我的图画书,我喜欢这个妹妹。」
就这样,我在周老师家里住了一段时间。
周老师每天给我洗澡的时候还会教我唱歌,晚上睡觉的时候给我讲故事,周老师做的饭也好好吃。
我太喜欢周老师了,真想永远跟周老师住一起。
可是我爸妈回来了,他们来接我了。
我记得走的那天,扬扬哥哥哭得特别大声,他抓着我不放,嘴里喊着:「妹妹是我们家的!不能把妹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