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天气还很冷。偏偏休息室的暖气坏了,坐下没一会儿,徐婉荞的手就冻得有些发麻。
“荞姐,你捂一下。”陈晓静从外面进来,把一个泡好的热水袋递给她。
徐婉荞接过来,跟她道了谢。
“应该的。”小助理腼腆地笑了笑。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转动着,距离试镜开始,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不少人已经不耐烦,渐渐有窃窃的私语声冒出来:
“怎么还没轮到我啊?下午还有通告呢。”
“忍忍吧,《风雨声》是周导制作,寰时集团今年的重头戏,投资这个数呢,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进不来。”
“哎,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推了一天的通告来这儿干等?”
……
“下一位,徐婉荞。”休息室的门被人打开,拿着名册的助理在门口喊道。
徐婉荞连忙站起来,跟着她出了门。
不少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身上,跟着那道曼妙的背影出了门。
室内昏暗,暮色沉沉压在身后,她的侧脸却如骨瓷般细腻洁白,乌目红唇,明艳不可方物。
哪怕在圈里,她也是极其出众的美人。
可惜,时运不大好,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傅冷月那个横行霸道的女人。
众人唏嘘。
面试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徐婉荞跟着助理加快了步子。
没几步,脚步却忽然顿住。不远处,一个穿玫红色吊带裙的女人跟一个面试官模样的男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来:“那就谢谢李哥了,合作愉快……”
面试官进去后,她拿出小镜子开始补妆,像是有所觉察似的,朝这边望了眼。
四目相对,傅冷月毫不客气地露出了一个冷笑。
“徐婉荞,怎么你每次都慢一步呢。戏是——”她顿了顿,眼神轻蔑,“男人也是。”
徐婉荞无语,愤怒之余,只觉得荒诞。
……
“真是太不要脸了!”陈晓静在保姆车上就忍不住破口大骂,“她干嘛老跟你作对啊?什么都要抢!你们戏路又不一样!再说了,她是前辈啊,跟你一个刚毕业的新人置什么气?你到底怎么得罪她了啊,这两年,跟疯狗一样咬着你不放?”
徐婉荞漠然地靠在副驾坐上,抱着肩膀,没说话。
傅冷月年长她几岁,是比邵恺大两届的师姐,大三她刚出道那会儿,两人饰演了同一部古装剧中的红白玫瑰。
那会儿就因为争番问题不和了。
不过,是她一面倒的被傅冷月的粉丝和水军谩骂。
——一出道就被冠上了“蛇蝎美人”的标签,形象太深入人心,戏路受阻,路人观感也不佳。
傅冷月比她红,加上她签的小公司基本拉不到什么资源,这两年她基本是神隐状态,偶尔被拉出来也是“十大恶毒女配”之类的提名。
她心里烦躁,低头开始刷手机。
打开微博时,目光顿了顿。
傅冷月发了博——
演员傅冷月V:今天天气真好[太阳][太阳]
配图是她在草地上揉一只狗的图片。只是,徐婉荞认出来,她手腕上系的字母运动绳——邵恺也有一条。
一模一样的情侣款。
徐婉荞皱了皱眉,把手机关了,眼不见为净。
……
回到出租屋,已经是晚上6点了。
她头有点晕,吞了两片药片靠沙发里就睡了。
翌日为了赶班机,她设了五点的闹钟,满打满算,只寐了两个小时,这会儿头沉得像是灌了铅。
飞机的嗡鸣声很响。刚眯了会儿,徐婉荞就被吵醒了。
推着餐车的空姐过来,把一份咖啡和早饭递给她。
她迷迷糊糊的没接稳,只听“哐当”一声,咖啡不止倾翻到自己身上,还洒污了身旁旅客的皮包。
一个玫红色的鳄鱼皮包包,五金精致,看着价格不菲。
“我的天……”女人的咒骂夹杂着气急败坏的跺脚声,一双三角眼狠狠瞪到她脸上,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犹如兜头一盆凉水,徐婉荞立刻清醒了,连忙跟她道歉,抽出纸巾要帮她擦拭。
“滚开——”贵妇模样的女人斥道,“你知道我这包多少钱吗?V家今年春季的高定款!”
被推搡了一下,徐婉荞后退两步才站稳,尴尬地杵在那边。
原本安静的机舱比刚刚更加安静,一道道或好奇、或看戏的目光投来,却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
到底是萍水相逢。
有那么会儿,她好像被人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供人赏玩似的。
指甲不由陷入了掌心。
“你没长眼睛啊!”女人瞪她,目光扫到她一般的衣着时,眼中轻蔑明显,“这年头还真有专门坐头等舱钓凯子的啊……”
徐婉荞面皮涨红,从未有过的难堪。
“好了易太太,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太过分了。”斜对面有人开口,打断了这场闹剧。
徐婉荞愣住,有那么会儿,像是被点了穴。
好半晌,她才僵硬着身子转回头。
是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模样挺年轻,气质却尤为出众,只是叠着腿静静坐在那边,就有一种逼人的压迫感。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瞥见他古井无波的侧脸。冷白皮,上挑眉,一张宛若工笔勾画的面孔。
他头都没抬,手里翻一本财经杂志,冷白的手指上戴了枚银戒指,更显修长,有种难言的矜贵和优雅。
察觉到有人窥伺,他抬头望来,视线落到她脸上时,略微停顿了一下,眼神冷淡。
徐婉荞心里一跳,险些站立不住,狼狈地别开了头。
另一边,被叫做易太太的女人原本还要叫嚣,甫一瞥见说话的人,立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后面同伴连忙扯她衣角,一脸惊惧地跟那人道歉:“对……对不起,温先生,打扰到您休息了。”
几乎是飞一般把人给拽了下去。
那模样,好像面前这个冷峻貌美的贵公子是个会吃人的恶魔似的。
温靳寒没应,拍上杂志,闭眼开始假寐。
他安静时的模样看上去清冷又禁欲,就连日光在西装上映射出来的反光,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
飞机停在江外。
港城的三月,温度还很低,徐婉荞刚出通道就打了个哆嗦。
她低头看一眼手表:5点14分。
距离和夏禾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她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拨过去:“还要多久啊?”
“来了来了,祖宗!你不知道这个点上环三道很堵啊?”夏禾嚷道。
“好吧。”她扁扁嘴,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挂了。
下了航班的人好似都挤到了一处,高峰期,入口处人满为患。徐婉荞搓了挫冻僵的手,四处张望。
不远处的贵宾通道上,泊着辆通体漆黑的迈巴赫。
车身狭长,线条如流水般顺畅,立体车标高贵地立在车头,像一只冰冷俯视着她的雪豹。
她心里一惊,连忙收回目光。
港城是大都市,不乏豪车,但像这样顶级的豪车,一般只出现在中环一带的富豪区。而且,更引人瞩目的是,这车是港A开头,后面一溜儿的连号。
整个港城,绝无仅有。
只有那个人……
尘封了两年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溯回,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镇静住。心里,却仍是泛起一丝说不出的苦涩。
其实,跟温靳寒在一起的那几年,算是她22年以来,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
好比吃惯了苦,一点点的甜,都能在舌尖漫溢出甘味。
只是,那终究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清醒以后,这种虚假的快乐便一去不复返,渐渐成了蛰伏在老旧宅院里发霉的苔藓。
耳边传来“滴滴”两声鸣笛。
徐婉荞回神,一辆红色的保时捷扎到了她面前——是邵恺的车。
她怔了怔。
车窗降下,邵恺在驾驶座里对她道:“夏禾临时有事,让我来接你。”
有段日子没见了,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
徐婉荞拉开副驾座跨上去,不忘侃他:“大影帝亲自来接我,真是惶恐啊。”
两人认识好多年了,邵恺怎么会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嘲讽,只是勾了下唇角:“傅冷月又为难你了?”
“傅冷月?叫得这么生疏啊?”
“本来就不熟。”他语气冷淡,好像谈论一个陌生人。
徐婉荞暗暗翻他一眼,没好气。如果可以,她还想踹他一脚呢。
要不是傅冷月觉得她跟这厮有一腿,一直缠着她不放,她也懒得管这两人的腌臜事。
一开始就是身体和资源的交易,偏偏有人当了真。
不知道该说他魅力大呢,还是薄情冷性。
后来她有点累,懒得开口了。
路上,他也只是简单问了句“去哪儿”。
徐婉荞想了想:“回出租屋吧。”
“不去学校?”
“快毕业了,不方便。”
她们这些电影学院的学生,临近毕业的前一年,学校就基本不管外出找活的事情了。为了前景,很少有学生愿意呆在学校里蹉跎。
邵恺说:“娱乐圈乱得很,你就不能干点别的?”
徐婉荞回头看他,反问:“这么乱,你不也混得挺好的?”
邵恺失笑,没说什么。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跟某人有些像。
徐婉荞收起了表情,有些意兴阑珊。
等她回过头,他眼角的余光却又忍不住打量她。
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清瘦窈窕,肩若削成,安静地蜷缩在座椅里。
她穿一件白毛衣,袖子很长,遮住了手背,只露出十根葱玉般的手指,一截腰肢更是细软得不可思议。
那张白玉般的脸,嵌在如瀑黑发中,小巧精致,皓洁无暇,却又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魅,美得惊心动魄,好似能摄人神魂的妖精。
偏偏她不知道自己的美丽,神色怔然,清冷又漠离,让人不自觉被她的风采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