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拾欢没有死。
她被敌国余孽折磨了半月后,还是被送回了燕国的皇宫。
她还活着,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没了。
阮拾欢躺在冷宫的硬榻上,她有些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她隐隐地看到一条红线,顺着手腕内侧,已经爬上了她的中指。
军医说,若这条红线爬到她中指尖端,将军只能化作枯骨。
阮拾欢不怕死。
她从十岁那年,为在步步惊心的皇权争斗中护住燕随,脱下女红妆,穿上一身的铠甲上阵杀敌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将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
可她害怕璟儿会活不长。
璟儿刚满三岁的时候,被阮漓月暗害,身中奇毒。
想要璟儿活,只有两个法子。
一是用他同母兄弟的脐带血为引入药,二是服用燕国圣物雀翎草。
普天之下只有一株雀翎草,而这雀翎草在燕随手中,他认定璟儿是废太子的种,恨璟儿入骨,不可能救璟儿,阮拾欢只能采用第一个法子。
可这半月的折磨,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军医说,她这身子已经破败不堪,她自己都撑不过今年冬日,更别说怀孕生子了。
阮拾欢的贴身婢女阿若跪在她的床边,眼泪扑簌扑簌地掉。
“将军,你别听费仲老儿胡说!将军你正值盛年,怎么可能会挨不过今年冬日!将军,费仲老儿若是再敢胡说八道,阿若一剑宰了他!”
阿若真的拔了剑,她却哭得更凶了一些,忽地,她用力抱住阮拾欢,“将军,是阿若没用!狗皇帝那么欺负你,阿若却什么都做不了!”
“将军,我的将军,呜呜……”
阮拾欢轻轻揉了下阿若毛绒绒的小脑袋,“阿若,别哭,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若知道,阮拾欢这只是在安慰她。
将军的身子,已经大半埋入了黄土,如何还能好起来!
她就是为将军不值,将军为那狗皇帝连命都不要,他却为了阮漓月害得将军遍体鳞伤!
阿若抬起脸,一双杏眼肿成了核桃,“将军,我们走吧!我们离开皇宫,我们再也不回来了!”
阮拾欢轻轻摇头,她的心,已经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如何能够天高海阔!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宫的大门忽然被推开,刘安跌跌撞撞跑进来,跪在地上。
“将军,阮副将通敌叛国,午门处斩了!”
刘安不敢抬头看阮拾欢的表情,他一头重重磕在地上,“将军,奴才没用,奴才救不下副将,奴才只能捧回副将的骨灰!”
阮拾欢表情一滞,阮副将……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个阮副将。
她的副将,也是她的亲弟弟,阮天。
阮拾欢看着刘安手中捧着的那个瓷白的骨灰盒,“刘安,你说谁……谁午门处斩了?”
“将军节哀,这是副将的骨灰……”
阮拾欢不顾自己一身的伤痕,她踉跄着下床,她想要碰一下刘安手中的骨灰盒,可她又不敢。
近亲情怯。
她怕,那里面真的是阮天的骨灰。
她不敢相信,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真的就变成了这一捧死物。
终究,她还是接过了那骨灰盒,轻轻摩挲着瓷白盒子上的纹理,流血不流泪的将军,眼泪倏然滚落。
她仓惶别过脸去,不想让阿若和刘安看到她的狼狈。
从此之后,那个笑意爽朗、灿若星辰的少年,再不会扑到她怀中撒娇耍赖。
从此之后,这个世上,再没有人喊她阿姊……
“皇后娘娘驾到!”
阮拾欢脸上泪痕未干,燕国新后阮漓月,就在宫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