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别墅。
可自从那天过后,我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了。
我开始记起很多事情。
我妈不满赵伊,也害怕我再和赵伊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所以极力撮合我和吴虞。
那天,我和朋友喝了点酒,回到家,她突然进了我的房子。
像只被雨淋湿的兔子一样,红着眼睛,明明什么都不懂,还敢来解我扣子。
那一刻我在想。
你看,爸妈希望她和我在一起,她就真的来了。
那天晚上,她应该很害怕,一直在发抖,后来,又一直在哭。
后来我跟她求婚。
她的表情很复杂,惊诧,犹豫,怀疑。
唯独不见喜悦。
所以我以为,她并不想嫁给我。
所以我说出了那句让我每每回忆起来,懊悔到浑身发痛的话。
没有想到,一语成谶。
第二天,我去到书房,想整理一些重要的东西出来,却在架子角落看到一本厚实的画册。
我翻开,吴虞来之前,我的童年其实很孤独,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躺着画画。
她来之后,我把画册当成了日记。
记录的都是和她有关的东西。
大学翻到这本画册,随手又记了两笔。
我合上画册,正准备放回去,忽然在背面瞥到一处新鲜的字迹:对不起啊。
是吴虞的笔迹。
我的手忽然有些颤抖。
她看到了?
她是不是因为看到这本日记才自杀的?
我从小被要求要做一个合乎标准的人。
所以明明觉得自己被家人领养的女孩夺走了关心和爱。明明讨厌她,明明不想她出现,却还要扮演成一个好哥哥的样子,照顾她,保护她。
我的父母不允许我有脾气,也不允许我有私心,小时候我只是弄坏了一个玩具,他们都会向我投来失望的目光。
后来我遇到了赵伊,我在她身上找到了共通点。
她有个重男轻女的母亲,弟弟血癌,没钱治病,她就自愿被一个有妇之夫包养,找那个男人要钱给妈妈,让她给弟弟治病。
一次她给家人打完电话被我看到,挂断的瞬间面露嫌恶,轻轻说了一句还不如死了好。
她转头看见了我,惊愕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样子。
后来她的弟弟真的死了,她解脱了,也和那个男人分了手。
学校却起了流言,她和那个年龄不小的男人出入酒店的照片传的到处都是。
她解释说是叔叔,没有人相信。
她这样名声不好的女生,稍和男人靠近,就会传出绯闻。
这次我是绯闻的男主角。
我妈愤然指责我的那一刻,我突然很厌倦。
很厌倦很厌倦。
她说她宁愿我和吴虞在一起,我笑了,「你们喜欢,你们自己娶回家就是了。」
我妈打了我一巴掌。
吴虞跟在我身后,想说话,又不敢说。
「我爸妈离得那么远,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和赵伊的事情?」我低头冷冷看她,「你是不是只会用我爸妈逼我?」
吴虞慌忙解释不是她。
也确实不是她。
学校里一个和我妈相熟的教授罢了。
但是我没有和吴虞道歉,我那个时候……很不想看到她。
她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男人,医科大的罗池。
我没见她对哪个异性这么感兴趣过。
每天中午和他一起在食堂吃饭,欢欢喜喜地拎着一大袋零食去见他,甚至还会在逛购物网站的时候问我,你们男生一般用什么牌子的剃须刀?
我瞟向她,问她为什么问这个。
她支支吾吾的说,帮室友问的。
可事实上,我看见她把剃须刀连同一袋水果一起送给了罗池,还对着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让他精致一点。
那一刻,那种惊怒,连我自己都意外。
或许我那些日子里对她的不接纳,违背心意照顾她的不情不愿,早就被她一点点磨掉了。
从她因为那只死了的猫,哭着抱住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发现我并没有那么厌烦她。
她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可以喘息的地方。
但是她不知道我的嘴硬,不知道一个幼稚的小男孩能有多口是心非。
她一直到死前,都以为我讨厌她。
她一直到死前,都以为我爱的是赵伊。
她写下那四个字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所有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痛意,所有被刻意回避的,那些我伤害和辜负她的细节,她独自忍受癌症带来的疼楚和死亡将至的恐惧,铺天盖地的朝我身体里涌来。
我跪在地上,捧着那本日记,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