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阮音书给他的阴影太深刻了,他一言不发坐下后,警惕地盯着阮音书。
她突然示好绝对没好事。
难道是要钱?
就这么盯着阮音书,他发现阮音书好像真的变了。
以前她吃饭坐没坐相,吃得满嘴是油还吧唧嘴,吃相简直难看,怎么现在一小口一小口的,突然装起斯文来了?
阮音书见他还没动静,不由问道:“你不饿?”
程迟这才把目光放在面条上。
这就是张姐说的意大利面?
好像跟上回被他打翻的那碗一样,但上回他没吃,这回倒要试一试。
程迟小心地吃了一口,然后眼睛一亮。
张姐竟没有夸大,这面确实好吃!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
程迟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
阮音书见他吃的差不多了,于是正襟危坐,很认真道:“程迟,我有点事要拜托你。”
她想得很明白,既然迟早要离开这里自力更生,那么挣钱必须要提上日程。
不管是去找工作,还是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挣钱门路,她都要去县城一趟,那兜里必须要有点钱。
别的不说,公车费总是少不了,总不能走路去吧?
程迟眉头一皱,“你又想干什么?”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10块也行。”
“啪!”程迟重重放下筷子,俊脸上是压抑的火气。
他就知道,这女人突然献殷勤肯定没好事。
又是要钱!
阮音书猜到他误会了什么,急忙道:“我不是白拿,可以写借条,以后还给你,而且我借钱是为了出去找工……”
“够了!”程迟直接打断,他不想听阮音书的一句狡辩,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纸币,凑够了10块钱,然后重重拍在桌子上,“10块钱,给你!”
他是真的受够了。
自从娶了她,没有一天的安稳日子过,走到哪儿都被人嘲笑被戴绿帽,简直抬不起头来。
本以为她突然收拾屋子还做饭是真知错要改了,结果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是最后一次!你拿了钱就安安分分的,如果你再做什么丑事,别怪我把你赶回老家!”撂下狠话,程迟气冲冲起身回屋,把门摔得巨响,可见实在气得不轻。
阮音书长长叹了一口气。
人的偏见是根深蒂固的,一朝一夕扭转不了。
其实也怪不了程迟对她误会太深,只怪原主太极品,把人伤得遍体鳞伤,谁还会信她?
能嫁给程迟,原主简直积了八辈子德,因为程迟尽管是被逼娶的她,名声也被她悔得一塌糊涂,但品行实在没得说,原主往死里作,他气得不行了也没对她家暴动手,并且最终还是给了她钱。
这男人,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好归好,但他是原主的男人,不是她的。
阮音书是决定要离婚的,不想欠程迟什么,所以把钱收起来之后,她找出纸笔,工工整整地写了一份欠条,然后敲开房间门,把欠条放在桌子上。
程迟已经躺到床上,终于忍无可忍,“你又想干什么?”
结婚之后,他跟她同床的次数少之又少,多数时候宁可在厂里的休息室睡沙发,也不想回来看她的臭脸。
现在在气头上,更不想跟她同床。
阮音书正在从柜子里掏被褥,对于他的怒火,只能叹气,“我拿被子去睡沙发,10块钱算我借你的,欠条我写好签字,放在桌上了。”
程迟一眼就看到欠条,上头娟秀的字迹和条理清晰的内容,让他吃了一惊。
阮音书根本没念过什么书,大字不识几个,写的字也歪歪扭扭的,比小学生都不如,怎么可能写得出这一手好字?
他拿着欠条,心头惊疑不定,抬眼看向外头的客厅,发现阮音书当真躺在沙发上。
她身上全是肉,木头钉成的旧沙发又小又硬,睡上去不止挤,还硌得慌,她那骄纵性子,怎么可能受得了?
又在玩苦肉计?
她可不是第一次玩这种鬼把戏了。
肯定撑不过三分钟!
程迟有心要给她一个教训,就算她叫苦卖可怜,也绝不同意跟她同床。
可是等了好半晌,阮音书依然蜷缩在沙发上,呼吸也平稳了。
程迟凑近一看,发现她竟然睡着了,心头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觉得,眼前的阮音书好像真的变了。
她在欠条上写借他的10块钱,一个月内归还,他竟有种相信她真的会归还的感觉。
第二天。
阮音书起来的时候,程迟已经去上班了。
她也没有耽搁,换了一身宽松整洁的衣服,拿上10块钱就出门。
这一带是郊外,不少国营大厂都建在这里,厂房一排接着一排,工人们顶着大太阳进进出出,脚步很快,为了养家糊口都很拼。
阮音书也想走快点,但是身上全是肉,多走两步喘大气。
顶头太阳烤得厉害,空气闷热闷热的,没走出多远就出了一身汗。
这天气,对胖子太不友好了。
阮音书一遍遍擦额头上的汗,好不容易走到车站等到车,还差点被人给撞到。
“能不能动作快点?一身肉,挡到别人了!”
胖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没人权啊。
阮音书什么也没说,付了2毛钱车费,就往车尾的方向走,站在最角落的位置,也没坐下。
以她的体型,坐下来得占两个座位,不知道要遭多少白眼,还是站着好,权当减肥了。
因为在角落里,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刘梅也在车上,还看到了她。
刘梅目光微闪,她倒要看看,这肥婆要干什么!
公车吭哧吭哧行驶在旧水泥路上,一路颠簸。
阮音书被颠到晕车,幸好在吐出来之前到芒城城区,她急忙冲下车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心思观察八零年代的城区。
比起后世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80年代的芒城可以说是破旧了。
只有一条水泥路主道,道路两边是刮了白墙的低矮楼房,铺面都在一楼,挂着红底黄大字的招牌。
米粉店,杂货铺,裁缝店……
一间紧挨着一间,门面都不大,密密麻麻的商品堆成一座座小山,又多又乱,店面也没什么装潢可言,但生意都还不错。
阮音书一间一间逛过去,看到门口贴有招工广告就停下来瞧一瞧,很快心里就有数了。
现在是八十年代中期,几乎招的都是跑腿打杂的小工,按上工天数算工钱,上一天工才几块钱,还不包吃住。
这哪够生活啊?
除开吃住的开销,就算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一个月下来也剩不了多少钱,而且她堂堂时装设计师,难道要沦落到做这些小工?
逛了一圈,衣服都汗湿了,终于看到一家裁缝店招裁缝工。
勉强算专业对口,有点技术含量,虽然做6休1不包吃住,但一个月工钱60元,相比其他小工而言算是不错了。
然而,还没等阮音书开口问,老板娘就嫌弃地摆手,“一边去,我这儿不招胖子。”
他的话像一把刀子把我的心捅得血淋淋的,我想起我们爱意正浓时,我竟对他说过他是我最亲密的人。
我那时候是真的这么想的,可是没想到这个亲密期这么的短。
离婚啊?离婚我就不去找她了。我执拗的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气得转身就走,门轰然关上。
许嘉年曾经说他绝不让我后悔嫁给他。
可是我后悔了。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那么想离婚,本来也没几天了。
可是我一想到那些日子,我就觉得难受,人都是会变的吗?怎么这么突然?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为什么要捧出我的一颗心去让人践踏,他们都喜欢践踏我,我现在只想远离都不行吗?
我每天坚持着去找宋思思,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我们姐妹情深呢,然后我终于明白了那饭菜是谁做的了。
宋思思看到我看她饭菜的眼神朝我挑衅道:吃吗?嘉年做的,我现在只吃得下他做的东西。
我第一次在她那里差点败下阵来。
还没出医院,就接到了许嘉年的电话,他语气烦躁的道:赵知意,你别闹了好吗?思思她是一个病人。
离婚啊!离婚我就不闹了。我依旧是那句话。
走到路口,好想被车撞死,可是脑子里突然想到这样对别人不公平,大家都不容易,我不能用死去给别人添麻烦。
我退回来,看着人潮涌动,车来车往。
满脑子都是许嘉年去给宋思思做饭,讽刺真的是太讽刺了。他每天都看起来很累,我体谅他还学着做他爱吃的,等他回家吃,即使我自己完全都吃不下。
我体谅他辛苦,可是他辛苦的每天跑去给宋思思做营养餐。
许嘉年你怎么配?
如果我有时间,我一定和他打官司,和他撕扯,可是我只剩下最后的日子了。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我的心声,又或许是宋思思撑不住了。
那天我依旧去找宋思思。
我们站在楼梯口争执,我羡慕她骂人的时候呼吸顺畅,体力充沛。
我妈把许嘉年也叫来了,宋思思哭得满脸泪光道:我真的不想见到你,你去死啊!
我沉默着不说话,她伸手扯住我的手臂剧烈的摇晃着: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转头看向许嘉年意思很明确。
宋思思情绪激动得厉害,她拉着我,她没站稳,差点摔下去。
然后我就看到许嘉年慌张的冲过来,将她扶住。
我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转角处放着几块玻璃,我用手挡着,彭!的一声。
玻璃碎裂,我穿着白色毛衣的手臂被扎满了玻璃,脸上也有一些,我想我一定狼狈极了,一定很难看。
我好久都没有好看过了,我连镜子都不敢照了,好丑啊!
许嘉年冲了下来慌声道:怎么样?怎么搞成这样?
鲜血将我的毛衣染红,许嘉年想要将我抱起,我抵住他的胸膛,克制着不让眼泪掉落道:离婚好不好?离婚了,我就不来了。
我一定不会打扰你们的。
离婚好吗?
后来听我说有人想要找个富裕又安全的地方,又介绍了一番哥哥姐姐两人的情况,他便立刻拍着胸膛说包在他身上。
「哦,还有答应给你的介绍费,两块金子,女人五十克,男人十克。」
「谢谢叔叔。」我甜甜地笑了笑,把一大一小两块金砖放进包里。
这下去基地的路费也有了,哥哥姐姐们也能留在小镇上,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基地知道了的话,一定会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善良的小水母,肯定会放我进去的。
是给何若曦。
现在,也是这样吗?
池鸢始终不出声,黎烨心情越发忐忑,忍不住试探,“池鸢,你是不是……你还是决定要回到他身边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情宛若刀割一般沉痛。
池鸢闻言,倏地攥紧了手机,面上闪过一抹迷茫。
她放下霍寒辞了吗?
没有!
想过重新开始吗?
不知道他在撕毁离婚协议,葬礼不久后就出车祸之前是没有的。
但现在,已经开始动摇了。
她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所以同意了霍寒辞提出来的合作。
可是黎烨这边……
这些年,明知道黎烨对自己的心思,却一次次放任不理,如今她不仅没能给到对方希望的回应,反而……
可真渣啊!
池鸢暗暗在心中鄙夷着自己,用力闭了闭眼睛,低声道歉,“黎烨,对不起……”
黎烨面色猛地一变,下意识的打断她,“宁宁,先别那么快给我答案。”
池鸢闻言,心中越发愧疚。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该早点说清楚。
当断不断,对黎烨的伤害才是最深的。
只是说出来之后,他们大概就连朋友也没法做了吧?
池鸢眼底闪过水光。
她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压下心底的挣扎与愧疚,坚定的开口,“这声对不起,早在三年前就该说了,这两年一直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庇护和照顾,是我太自私了……”
“我心甘情愿。”黎烨声音沉沉。
“可我不愿。”池鸢哽咽着打断他,语气无比惭愧,“我心里早已住进了一个人,哪怕跟他不会有结局,也再插不进另外的别人了。”
“除了霍寒辞,都是别人么……”
黎烨低声呢喃,剑眉紧拧,神情无比痛苦。
她的所有选择都是他放任,支持的,真正应该说自私的人是他。
他一直以各种理由逃避她的拒绝,以为只要想办法留在她身边,总有一天会打动她。
可惜,这一套好像行不通。
黎烨苦笑,用尽所有的理智,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池鸢,如果我再再早一点出现,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
如果在她青春年少时,先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是自己,那么她的选择会不会改变?
池鸢陡然沉默,不禁也顺着这个问题深思起来。
如果当时鼓励她坚持梦想的人不是霍寒辞,那么她还会爱上他吗?
答案是……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