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趴在阳台发呆,蓦然看到楼下有个人坐在花坛边抽烟。
浓墨幽暗的天空,无星无月,他微微仰着头,指间一抹猩红闪烁,明明灭灭。
隔了很远,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脑海中已经想象出他的模样,漆黑的发随意耷拉在额前,光影细细碎碎落在眼眸里,像璀璨星河。烟雾缭缭绕绕,笼罩着他的轮廓,越发让他身上的阴郁显得淡漠决绝。
这一幕我看过太多次,也沉迷过太多次,更心疼过太多次。
拿出手机,我给江辞发消息,指尖微微在发颤,「你回去吧,外面冷。」
很快,楼下的人,掏出手机,屏幕的白光在夜色中,看着格外孤寂。
他盯着屏幕很久,不知在想什么。光熄灭了,他抬头往我这边看了一眼,而后低下头,在手机上飞快地点了起来。
「安安,下来见见我,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看着他发的消息,我陷入了沉默。
我答应过方湛,不单独见江辞。虽然他今天违约了,去单独见了林沫。
但我还是想信守承诺。
「安安,你真喜欢上方湛了吗?」他又问我。
手指在九宫格上停顿了很久,我才打下一行字:「江辞,我在自救,我不能一直沉溺在无望的感情里,耗损自己对生活的热情。」
江辞抬起头望向我,单薄的身躯在夜色中看着十分凄凉。
心尖一阵抽痛,我忙站起身,躲进了屋内。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在楼下看到方湛。
这是交往以来,他第一次没有送我上班。
习惯真可怕,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失落。
走没多远,身侧突然多出一个人。
是江辞。
他眼底一片青黑,脸色苍白憔悴,应该是彻夜未眠,一直守在楼下。
我们谁也没开口,沉默地并肩而行。
到公司楼下时,他垂眸望着我,声音嘶哑,轻得几不可闻,「你对我很重要。」
眼泪顷刻间蓄满眼眶,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
我和江辞,是初中同学。他父亲是个很暴力的人,特别喜欢打他。而江辞又很倔,挨了打也不哭,就凶狠地看着父亲施暴。
有一次我在街头撞见了,那时江辞嘴里都在流血,他爸还一脚一脚踹他。
情急之下,我扑过去用身子护住他,带着哭腔对他爸吼道:「你快把他打死了。」
旁边有人围了过来,他爸觉得丢人,飞快钻进了棋牌室。江辞推开我,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颗牙齿,冷淡地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说道:「换牙流血,死不了。」
在那之后,一贯独来独往,沉默寡言的江辞,会每天在上学的必经之路等我一起去学校,放学也会故意磨磨蹭蹭地等我一起走。
细究下来,是他先需要我的。只是这份需要,没有变成爱意罢了。
他说我对他重要,应该就是因为每次他需要我,千难万险我都不缺席。
「江辞,我喜欢你很久很久,都喜欢到开始厌弃自己了,幸好,你亲手破灭了我最后的幻想。」我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掀起一个微笑,「就到此为止吧。」
转身要走时,他拉住了我的手臂,目光执拗地落在我的脸上,「是林沫提出介绍方湛给你认识,我以为你不会动心。」
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他露出了慌张的神色,「安安,对不起,我不该试探你对我的喜欢,我只是……」
没有听他继续说下去,我毫不留恋地走了,心底异常平静。
他在享受我的曲意逢迎,低声下气,却从未想过,有一天我承受不住。
中午时,方湛打电话约我一起吃饭,我心里不太痛快,拒绝了。
他没有放弃,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打过来,直到我重新接听。
「余安安,我想见你。」他声音低缓,语气认真。
我心软了。
一出公司大楼,就看到他挺拔地站在大太阳底下,手中抱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
我心更软了。
他向我疾步走来,眉宇之间隆起沟壑,一看就知道,藏了很多心事。
「对不起,昨天让你失望了。」他将花递给我,眼神清澈干净,但唇角的笑容十分勉强。
我没有接下花,径直带着他来到咖啡店。
坐下后,我低着头,静静等待他开口。
他似是在为难什么,许久都没说话。
我忍不住说道:「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
「江辞和林沫吵架了。」他望向我,喉结动了动,「林沫昨天心情不好,在酒吧跟人起了争执,进了警察局,打电话给江辞没人接,她就找我去保释她,从警察局出来,我赶到你家楼下,看到了江辞。」
他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睫,轻声道:「余安安,我昨天接到林沫电话时,第一反应不是担心她,而是想着不要告诉你,江辞和她吵架了,我怕你会忍不住找江辞。」
我惊讶地看着他,内心涌起一阵欣喜。
「昨晚我真的很害怕你会下楼见江辞,我在不远处守了一晚上,余安安,谢谢你遵守约定。」他眼圈微微泛红,嘴角弯起的弧度十分僵硬,「我违约了,对不起。」
我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他,「这是你追求林沫的机会,你想珍惜吗?」
「我跟在林沫身后很多年,她开朗活泼,我内向沉闷,很早我就知道,我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这跟我好不好没有关系。」他笑了笑,「余安安,我已经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