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道
那时候我胆子还小,见到黑影吓得不行,也不顾杨老师说我不是男子汉了,直往我爷爷怀里钻。我爷爷抱着我,说没事,大人都在,怕啥。
陈校长和贺老道倒是很淡定,刘老师和杨老师就不行了。杨老师倒是情有可原,毕竟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之前还受了惊吓,见到黑影不自觉的就躲到了陈校长身后。刘老师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竟然也吓得不行,颤颤巍巍的往陈校长身后缩。陈校长给烦躁的不行,骂道,你一个体育老师怎么火力不旺呢?
刘老师被两个黑影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有时间辩驳陈校长说的话。就在这时,就听那两个黑影呜呜呜的几声怪笑,吓得刘老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天色刚黑,那两把手电筒也照不清楚,整个学校空空旷旷的,除了天空中飘荡而过的风声,和时不时传来的几声乌鸦叫,实在是没有别的声音了,那几声呜呜呜的笑声此时听起来分外的吓人,我赶紧躲进了爷爷穿的军大衣里。杨老师也被那几声怪笑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贺老道叭叭的抽着烟,哑着嗓子说道,谁在那装神弄鬼呐,就不怕自己把自己吓死?
贺老道这话说完,就听一个尖细的嗓子幽幽的说道,我是来此索命来了,速速还我命来。
杨老师一听这声,嘴里带着哭腔尖声喝道,沈红旗,你个王八蛋,怎么这时候吓人呢?吓死我了你。
原来,那两个黑影不是什么鬼怪,而是沈红旗和张小金他俩。这俩货下午的时候看到杨老师慌慌忙忙去找我爷爷,知道学校里发生了奇怪的事儿。要是没什么事儿谁还找我爷爷呢?俩货吃完晚饭,提着脚就跑来了。可是到了学校,没见到人,就见到一个法坛,还有地上的骸骨。两个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竟然研究起地上的骸骨,看到我们几个人来到,这才故意吓吓我们。当然,这俩小子自然跑不了陈校长一顿喝骂。陈校长喝骂完毕,指着远处的木柴垛子,让这俩小子搬木柴生火去了。
俩小子生火驾轻就熟,没一会儿,熊熊火焰就在法坛不远处烧了起来。火一烧起来,瞬时就暖和多了。而且火焰的亮度比手电筒亮多了,明亮和温暖一下就带来了安全感,刘老师和杨老师神情也好多了。
火堆烧起来之后,贺老道叭叭又点了一根烟,一根烟抽完,他才在骸骨的周围地面上又补了几道鬼画符。补完鬼画符,贺老道扔了烟头,指着咸菜坛子里袅袅的青烟说道,时辰已到,我现在开始做法,所有人噤声啊。最后一声啊字,贺老道是凭嗓子喊出来的,一嗓子吼出,整个学校都安静了不少。
贺老道一嗓子喊完,身形笔挺,右手并指,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嘴里念念有词。我看贺老道念得有趣,就想问爷爷贺老道念得什么。我爷爷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我知道不能说话,点点头也跟着嘘了一声。贺老道念了一会儿,身子在那鬼画符周围一歪一斜的走了起来,那个枯瘦的样子抱在大棉袄里,加上奇怪的步伐很是滑稽,我差点就笑了出来。但后来我小叔跟我说过,老贺走的是禹步。
随着贺老道一歪一斜的走着,平地就起了一阵风,这风吹起来,在秋天的操场上分外的寒冷。吹得大家一起打了个寒战。
我爷爷说,这风可不是什么好风。陈校长打着手电筒,问我爷爷,怎么说?我爷爷说,这么冷能是好风吗?
合着两个人说了几句废话。
可是废话归废话,那风吹过来之后,卷到那燃起来的火堆上,绿幽幽的。看着那个色儿,我爷爷说,这色儿正啊,帝王绿啊。
沈红旗不知道帝王绿是什么,问我爷爷。我爷爷说,翡翠,绿翡翠。
周围的人在这绿莹莹的火光照耀下,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绿光,看起来诡异极了。唯有沈红旗,天不怕地不怕,还打趣刘老师,说他那一撮头发跟戴了个绿帽子似的,把刘老师给气的够呛。
这时候的贺老道却轻松不起来。你要知道,贺老道比我太爷爷还大两岁,这时候的贺老道已经快九十了。随着那风越吹越大,贺老道并着两指,歪歪斜斜的在风里越走越快。随着贺老道的步伐越来越快,贺老道嘴里念咒的速度练也是越来越快。走到后来,贺老道走了一脑门儿的汗。
一开始的时候,我爷爷看贺老道走得开心,还想给他鼓鼓掌,可是越看到后来,我爷爷觉得越是不对劲儿。那陈校长对我爷爷说,这老贺怎么这越走,那两条腿怎么越颤悠的厉害呀。我爷爷说,不光是那两条腿颤悠的厉害,那手上也颤悠的厉害,这是不是癫痫发作了。
陈校长问我爷爷,这贺老头有癫痫吗?
我爷爷摇摇头,这么些年没见他犯过呀?
李校长一听,连忙说道,坏喽,这贺老道可能出事儿了。
我爷爷这才反应过来,对着贺老道喊道,老贺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可那贺老道越走越开心,那小步伐是越来越快,已经超出了他那个年纪所能走出来的频率了。我爷爷喊了他好几声,贺老道根本不理我爷爷。
我爷爷见贺老道这样,心中着急,急忙说道,你要是有事,或者控制不了自己,就点点头。
我爷爷的话音刚落,贺老道在里面疯狂的点起头来,仿佛风雨飘零中的小舟。
我爷爷哎呀一声,对刘老师说,上,给我踹一脚。
刘老师脑子有点儿慢,问我爷爷,啊,踹谁呀?
我爷爷说,贺老道,踹贺老道。
没等刘老师反应过来呢,沈红旗早就跑到贺老道设的那个鬼画符圈子当中,一脚把贺老道踹了两米多远。
我爷爷和陈校长连忙跑过去把贺老道扶起来,查验了一番说对沈红旗说道,你踹他的时候能不能小点儿劲儿,老头快九十了。瞧你这一脚,牙都给踹掉了。
随着我爷爷说的话,贺老道呸的一声,吐出来两颗带着血的牙。我爷爷一看说道,行了,这满嘴就剩这两颗牙,你这一脚给踹没了。
我爷爷把没了牙的贺老道扶起来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贺老道用透了风的嘴说道,大意了,今天晚上这俩道行太深,我没扛住。
贺老道说这话的时候,那火堆上依然是绿油油的,那风也依旧没停呢。而且沈红旗一脚把贺老道踹出去了,自己却陷进那个鬼画符的圈子当中,一动也不能动,就跟鬼压床似的。
圈外的张小金担心自己好朋友的安全,连忙喊我爷爷,二爷爷,红旗哥这是怎么了?
当时的情况,我估计我爷爷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爷爷随口就说,沈红旗是被鬼风给压住了。
贺老道去说,这俩人怨气太重,不肯走,现在不好办了。
贺老道的这话刚说完,那空中刮着的凉风,仿佛又升了一级,一使劲儿,把老道摆的那个道场,给刮了个七零八落,桌子都给吹倒了。
我爷爷看出端倪来了,给贺老道说道,这俩人给你示威呢,这意思是瞧不起你呀。
贺老道抹了抹嘴角的血,瞧不起也没办法呀,我这都多大岁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