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淡淡出声,像是单纯好奇,饭桌上我突然打断我妈说话的原因。
我一怔,随之无所谓地笑开:「啊,没什么,就是我妈逢人就喜欢说我高考没参加,我觉得怪难堪的,所以不想她乱说。
「不过这也是事实,没必要藏着掖着,你想知道,就告诉你呗。」
我笑,云淡风轻的语气,却不敢抬头去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为什么没去参加,这对你来说不重要吗?」
冷月下,他的嗓音里,藏着细细的紧绷。
我转过身,盯着地面:「啊,就是,不想继续读了呗,没什么重不重要的。」
`16 岁那年,我恬不知耻地跟在这人屁股后,信誓旦旦扬言要为他考清华。
`6 年后,我姿态懒散无谓,跟他说,不想读了。
有时候,命运的轮回,让我不知该哭还是笑。
再次重逢,比起喜悦,似乎残忍更多。
接下来几天,乔亦辰都没有再跟我联系了。
说好要我出面阻挡他父母的催婚一事他也没再提及。
我给他的转账,他也一直未收,任由它自动原路退回。
我想,或许是因为那晚我说了不想读书后,他可能觉得我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也就不想再联系了。
入社会打拼这么多年,人的面热冷暖我还是分得清,所以我也很安分守己,不再叨扰他。
哪怕我妈之后再三催促要我再把乔亦辰带回来做客,我也找尽各种理由推托了。
之后实在被催得烦了,我就跟我妈说:「我跟乔亦辰分手了,您以后别提他了。」
我妈不敢相信快到碗里的乘龙快婿居然飞走了,「分手?好端端的为什么分手?!」
我垂眸:「没什么,可能是世界观不合吧,所以就和平分手了。」
毕竟,我跟他的确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沈知意,乔亦辰条件这么好,你不给我死死抓紧了?要什么世界观,我就不相信了,我女儿这张脸,是他说放就能放下的?!」
我妈戳着我的脑袋大声骂我没用,然后不由分说,拽着我的手出门。
她的脚伤好得差不多了,步伐利索,比我这个年轻人走得还快。
当看到我妈拽着我到了乔亦辰公司后,我直觉不好,甚至都没去想,我妈怎么会知道乔亦辰在这上班?!
这个点,公司的员工似刚在外用完午餐回来,陆陆续续进出不少人,纷纷好奇打量着与这格格不入的我们。
我想拉我妈离开,可她却强势地拽着我直往总台那走去。
嗓门很大:「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乔亦辰的人?」
总台的小姐姐被我妈泼辣的气质吓了一跳,忙问:「这位女士,请问您有什么要事呢?」
我妈大喊:「我找乔亦辰,他不能辜负我女儿!」
一声辜负,顿时吸引来更多的围观群众,冲着我们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我一张脸涨得通红,用力去拽我妈。
语气也急了:「妈,咱们回去说,您别闹事了!」
我铆足了劲去拽她,我妈却不耐烦,扬手猛然一下甩了我一巴掌。
「啪」的一声,在明亮的厅堂内,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的面颊瞬间红肿一片。
「什么闹事,我这是来讲道理,他乔亦辰上次来不是说要结婚的吗?怎么能出尔反尔跟你分手?」
我妈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这一刻,我在她的口中,好似一样货品。
好不容易有人接手了,她不许有人退货,强势又泼辣。
我难堪至极,捂住面颊,气得眼眶越发通红。
「小乔总,你来了!」
这时,不知道谁惊呼了声,所有人都往我后侧看了去,我的身体也瞬间紧绷在了一起……
六年后,似乎每一次再见乔亦辰,我都处于很窘迫的地步。
第一次,顶着热气熏天的烫筒贩卖红薯。
第二次,相亲奇葩男,被嘲辱。
这一次,更过分,我妈拽着我,直接来他上班的地方闹事。
我浑身僵硬,羞耻跟无措几乎要将我淹没,喘不过气来。
我甚至后悔,那一天,我为什么要贪恋人家公司外的冷气,厚脸皮地蹲那卖红薯?
早知重逢会演变到如此难堪的地步,我宁愿那天就没见过乔亦辰!
身侧有人靠近,淡淡的草木香袭来,男人的声音清冽悦耳:「怎么了?」
是乔亦辰。
他拧着眉,看着我脸上的伤,又看了一眼我妈。
「小乔总,您来了,这位女士说是要找您,还说……什么您辜负了她女儿。」
服务台的小姐姐语气中明显带了些无语:「可能是闹事的,我这就叫保安把她们轰出去。」
「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这是我女婿,什么轰不轰的,嘴巴放干净点!」
我妈立马就叫嚣了起来,说着,还亲热谄媚地去看乔亦辰:「是吧,女婿!」
这副难看的吃相,让周围的人鄙夷万分。
有人甚至高喊:「哪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想赖我们小乔总的声誉?大婶,是做梦还没做醒吗?」
「就是,不要觉得自己女儿有点姿色就想来碰瓷我们小乔总啊!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小乔总可是将来要继承公司的,怎么可能当你女婿!」
「对啊,而且我们小乔总有女朋友好嘛,他跟杨氏集团的千金可是大学同学,人家金童玉女,门当户对,下月就要订婚了,你来碰瓷前,都不看新闻的吗?!」
议论不休的声响中,有几道不屑的声音,尤为响亮尖锐。
像是细细麻麻的尖针,狠狠刺入我的心脏。
疼得鲜血淋漓。
原来,他早就有女朋友了。
原来,他都要订婚了。
那他又何必来招惹我,谈什么合约呢?
我心揪得难受,大厅的冷气,冻得我浑身都在发抖,止不住地颤栗。
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乔亦辰似要朝我走来。
我看不清他的面色,只是觉得,原来就在身侧的人,靠近也需要那么久的路程。
就像我跟他之间,永远都有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闭上眼,将泪淹没。
在我妈要扑进人群前与人干架时,我蓦然抬手,钳制住了她蛮横无理的举动。
干哑着声与众人道歉:「对不起,很抱歉打扰到大家,我妈误会了一些事,才过来胡说八道的,我跟你们小乔总,……并无任何关系!」
在我话音落下时,眼眶里的水雾也渐渐消散。
我终于看到了乔亦辰的面色。
他停下了脚步,英俊的面色有着隐忍的阴霾,冷冷地睨着我。
我想,他应该很生气吧,任谁都不喜欢旁人来公司大闹自己的私生活,况且我妈还让他如此难堪。
再次冲他低头示意了歉意,我狼狈地拽着还在大吵大闹的我妈,快速离开。
「呵。」
一道轻笑声,蓦地在身后响起:「沈知意,你还是这样,六年前只字不言,消失得无影无踪;六年后,也是要这样没心没肺地离开,是吗?」
男人的嗓音里,充斥着无尽的讽刺跟自嘲,他说:「是不是在你眼里,答应过的事,永远都是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