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曳着长尾清脆地叫唤着,寺外的桃花落了一地的红,这路本是通往山下的小径,我看着陆渊精致的眉眼,尚且还没想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听见破空声起,陆渊把我往怀中一揽,我直撞上一股清雅竹味,他再往后一步,箭羽就从我刚刚站的地方破空而过。
我抬眼见陆渊沉下的眉眼,箭羽不停歇,还有刺客持刀窜出。
陆渊分神把我的头往怀中一按,声音低沉:「别看,抓好。」
天旋地转,刀剑相碰,我不知道战况如何,只是手心为陆渊出了一把汗。血腥味愈浓,不知道是陆渊的还是刺客的。
我再抬头时,地上已瘫倒了一堆人,佛门之地,却是沾染了一片血腥,陆渊扣紧我的腰,往这寒山寺深处走,七拐八绕又动用了机关进了暗室,点了一盏灯,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我肩上陡然一重,陆渊像是终于撑不住了一般,我才发现他的脸上都是冷汗,唇色苍白,腹部已中了刀,腿上也汩汩地流着血。
我扶着他寻了墙坐下,他从袖中取了药敷伤,手都微颤,我从罗裙的裙摆上撕了大块布给他止血,稍稍料理好了些,他才喘着气靠着墙闭目。
灯火微跳,陆渊微仰着头阖目,他突然叫我:「宋雁书。」
我看他,他说:「你过来一些。」
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便凑近了过去,没想到他突然微起身,薄唇在我脸颊蜻蜓点水地擦过,或许还碰到了我一点唇角,我怔在原地,却见到他已经回去,因为这一点动作痛得抽气,却还放开了眉眼笑了起来,笑声里沾些放纵的得意。
他道:「寒山寺后门有条小道出去,你的侍女会在那里等你,你从那里下山去,很安全。」
我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让我走,我问:「你呢?」
他说:「你不必管。」
我却执拗起来,重新问一遍:「那你呢?」
陆渊看着我,好久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又含了柔和,「我就在这里等,雁书。」
「等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昏暗里陆渊的眉眼却动人,他平静地开口:「当日十里亭埋伏,朝廷重拿之下也寻不到元凶,我日常所服用之物也都十分谨慎,唯有那日临行前,陛下和文妃娘娘赐下的一杯酒不曾验过,却偏偏中了毒。埋伏的贼人曾被审问出,取不了我的性命,也要废了我一只腿,让我当跛足王爷,无论如何,残缺之人始终与帝位无缘。陛下身子愈发不好,太子又年幼。」
他说得仍然平静,谈及生死大事,也像是与自己无关,「我在等,等着看是文妃娘娘不要我过活,还是我的哥哥想要了我的命。若是前者,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后者……」
陆渊轻轻笑了笑,却是对我说的,带了分惋惜:「恐怕我就该食言了,满足不了你刚才许下的愿望了,小雁书。」
他抬起手,为我再扶正鬓边的步摇,却嫌弃道:「式样太难看了,下次换一个。」
我却伸手扣住了他的手,尚且温热,我认真地看着他,「我陪你一起等。」
上京近来又出了新事,一是太子的生母文妃娘娘病重,谁都不许探望,有小道消息传闻文妃娘娘犯了大错,性命堪忧,只是诸多猜测,谁都不知真相;二是今科状元沈归迟才华横溢,皇上得之大喜,他却在朝堂之上请求皇上为他与宋相国家的嫡长女赐婚,小王爷却不高兴了,紧跟其后也求皇上为他和宋家女赐婚,这场闹剧让上京里的街头巷尾演了月余的三人爱恨情仇的瓜葛。
我那日和陆渊在暗室等了许久,等到的却是皇上的亲卫来营救,人人尊称陆渊一声「小王爷」,实在是有皇上是真心顾爱这位弟弟的缘故,乃至于文妃不安心,总想着废了陆渊。
我那时回头看陆渊,却见他神色却不意外,瞧我的眼神却柔和。他看了我许久,才抬了一分下颌,果断地说:「宋雁书,我们上辈子,肯定是天作之合。」
我记不清,却恍惚里记得一个跛了足、走得难堪的背影,背脊却直而孤傲,我好像记得我曾叫住他,那人回头,面色冷郁苍白,黑沉的眼里却像是有波光微动,像是在期待什么。我却轻笑一句,拉长了讽音,十分倨傲讥道「跛脚王爷」。
我回过神,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问陆渊:「若是我已嫁作他人妇呢?」
陆渊想了想这种假设,蹙起了眉,却还是回答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陆渊拉长了音,无不戏谑,却是无数风流,「我肯定拆一百座庙,来毁了你一桩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