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平复了一下,我又抓起电话打给我爸,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杜岚到底要做什么。
我爸冲我发牢骚,「还不是王玉艳那个蠢女人,竟然找杜岚去要钱,这才让杜岚知道了你们的存在。这些日子我都快被这事儿烦死了。杜岚要接轩轩到跟前是她大度,不计前嫌。我还能说什么?借这个机会,让轩轩认祖归宗也是好事,怎么说也是我儿子。」
原来我爸也是这个想法,还为杜岚的大度感恩戴德呢。
事已至此,我只能审时度势地压下心头的焦虑,放软了声音劝我爸,「爸,既然轩轩养在您身边,您就多照应着。轩轩才十二岁,正是最需要父亲指引的年纪。您这么成功,在您的教育下,他也一定会成长为一个跟您一样优秀的人。」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快吐了。但十几年的父女,我太清楚我爸那膨胀到要爆炸的虚荣心,他尤其享受别人的崇拜和吹捧。
我远在上海鞭长莫及,只能寄希望于我爸能够对轩轩上心,不要任由轩轩被杜岚和谢心妮欺负。
我每天都给轩轩打电话,刚开始他会叽叽喳喳地跟我诉说对新家的不适应。杜阿姨整天板着个脸,妮妮姐姐也不喜欢他。他的活动范围只被局限在自己的房间。
后来轩轩的话越来越少,只说自己很好,新家的饭菜很好吃。
有一天在电话里轩轩忽然跟我说:「姐,我想回家,我不想住在这里了。我可以自己做饭,我会做蛋炒饭,还会做西红柿炒鸡蛋。」
我听了都要心疼死了,只能流着眼泪向他承诺,「轩轩,给姐姐四年的时间。等姐姐上完学,我一定把你接到我身边。」
轩轩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姐,我等你。」
几天后,我正在肯德基里打工,我妈打电话给我,「妍妍,不好了,你弟弟出事儿了……」
我脑袋嗡地一声响,整个人都傻掉了,耳朵里只听见她自怨自艾的哭嚎,「我怎么这么命苦,儿子的福还没享上呢,他就这么走了,白养了他十二年……」
我用了十分钟的时间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的弟弟轩轩在我爸家吃了一个杏仁派,导致浑身过敏,不治身亡了。
轩轩两岁时我喂了花生糊给他,不一会儿他就浑身起疹子,小脸都肿了。吓得我赶紧把我妈从牌桌上叫回来,将轩轩送去医院。
医生检查后说轩轩是对坚果类食物过敏,幸亏送来得早,晚了会有生命危险,过敏引起的喉头水肿会导致窒息。
从那以后,轩轩的食谱里就剔除了坚果。
轩轩对坚果过敏的事儿我爸和我妈都很清楚。在我的三令五申下,轩轩自己也非常当心。
实际上随着他渐渐长大,偶尔沾一点问题不大。我无法想象他究竟吃了多少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过敏。
电话从我手中滑落,我用力撑着桌子才没让自己跌倒,尖锐的痛苦从心底蔓延到全身。
那个会在打雷的时候安慰我不怕的弟弟,那个说会等我的弟弟,终究是没有等到我将他接到身边。
六年后,再次回到这座城市时我已经完成了 FD 大学本科和研究生的学业。
这六年我在异乡上学,学费都是靠自己打工挣出来的。我没有回来过,也没有联系过他们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不敢。
轩轩就像我心口的一道伤疤,在我羽翼未丰之前,我不敢揭开那道疤,我怕我会忍不住。
我妈还住在当初的公寓,其实她才四十多岁,但常年熬夜打牌和不自律的生活让她看上去臃肿又衰老,年轻时的美貌早已荡然无存。
她打开门看到是我,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你还记得你有个娘!你弟弟比你有良心多了,要是他还在……」
「他六年前就不在了。」我冷冷打断她。
再次走进这间公寓,只觉得物是人非。
我妈擦干眼泪,热情地招呼我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如今也出息了,老娘总算是熬出头了,还指着你养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