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舜瑶抱着水壶小鸡啄米样点头:“是啊,他好可怜。”
“罢了。”老夫人一扬手,撑着拐杖站起来,阿宋有眼力见,立马上前扶住她。
“江家小子虽说脾气是不好了些,但到底心眼不坏,镇远大将军是英雄,教出来的孩子怎么会坏呢……”
陆舜瑶放下水壶,闻言点点头,在内心十分赞同。
“他这人脾气是不太好。”
老夫人摇摇头,半只脚跨出门,又扭头对她说:“他可以是良友,但是瑶瑶,你要记得,他这人真要许终身的话,不是个良配。”
陆舜瑶有点意外。
她除了教他吹笛子,顺带替他擦过脸之外,似乎对江凌并未作出任何关乎男女之情的举动。
哦,还有请他好吃的如意糕,被他几次三番无情拒绝。
她对他开始是同情,现在还是同情。
也不知怎么祖奶奶就想到良不良配去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陆舜瑶丢下水壶,看阿宋扶着老夫人走远了,立马飞快地偷摸回自己的屋里,从首饰盒底下摸出那包刚才回春堂里抓来的伤药,往自己怀里一塞,出了门确定四下无人,从恭谦王府后院一溜烟跑了出去。
她要去找江凌。
以她对江凌这几天的了解,她觉得江凌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去上药的。
别问她为什么,她就是很确定。
陆舜瑶不会骑马,好在静林馆离恭谦王府不远,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从小道走很快就绕到了静林馆男厢房的后面。
可能是出于对男客的放心,静林馆的男厢房设在极偏僻的一处别院,从小道绕过去,同上京平安河也只隔了约莫两人高的一堵墙。
翻墙这种事情陆舜瑶没有干过,但是叶魏紫经常干,上京风俗男女无大防,她不时拉着叶姚黄一同溜出去四处游玩,还绘声绘色地和她讲她是如何身手了得,两人高的墙一翻就过。
她不知道,叶魏紫每次翻墙那么顺利纯粹是因为叶姚黄习了武艺,他自己轻松翻墙过去,然后在墙底下接住叶魏紫。
陆舜瑶不知道,所以当她按照叶魏紫的方法,费尽力气从梯子上爬到墙沿,再从墙沿爬上那颗老梧桐树,站在遍布嫩芽的梧桐枝芽里往下看时,彻彻底底傻眼了。
怀里的药包还在散发着药香,她蹲在粗壮树枝上,裙摆勾在树杈里,在风中僵硬。
这个时候如果有男客经过,就会看到恭谦王家的宸音郡主翻墙而来,蹲在老树上,体会静林馆男厢院一览众山小的风光。
她的脸皮干脆别要了。
陆舜瑶想了一会儿,她到底是留下这里“扬名立万”,还是原路返回当没来过。
想了一下,她决定选后者。
她搂紧怀里的药包,小心地伸出腿去够墙沿,脚尖还在砖瓦上蹭啊蹭的时候,前方突然有了动静,不远处出现两个人影,一高一矮,走了没几步停在另一堵墙沿的梧桐树下说话。
她这方向只能看到矮的那人是江凌,还是黑衣,背上背着把长剑,眉目清峻,倒是看起来没那么瘦了。
好人家的女儿是不会做出听人墙角的事的,陆舜瑶自认为不能给地下的酒鬼爹爹丢人,缩着脖子就要走。
“……小少爷不用太心急,习武一事不可急于求成,倒是宸音郡主说的不错,小少爷不能再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陆舜瑶默默把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江凌似乎僵了下,良久才低沉着声音问道:“谁同你说了?”
“自然是阿紫丫头,小少爷你不要怪她,阿紫一向和小郡主交好,小郡主担心你,她也跟着担心……”
阿紫丫头?
陆舜瑶恍然大悟,原来那高高的男人是叶副将。
江凌说道:“我同宸音郡主,交情极浅,无担心一说。”
叶副将低低笑了起来。
陆舜瑶把牙口磨得嘎嘎作响,发誓回去就要把这包伤药拿去喂阿宋养的大黄狗。
喂狗都比喂江凌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好!
叶副将:“既然交情尚浅,小少爷又脸红什么。”
就是,你脸红什么。
啥?
脸红?
陆舜瑶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把头从树枝里头探出去,极力想看下江凌的脸蛋是不是真的如叶副将所说的红了,奈何她位置过高,江凌又是侧对着她,任她脖子都快梗住了也只能看见他笔直的背影。
江凌握着手里的短笛,垂眼看地,淡淡道:“叶叔叔看错了。”
“叶叔叔没看错,是小少爷心里怪叶叔叔说了不该说的话。”
江凌说:“绝无此事。”
叶副将:“小少爷不是认了人家做师父,这么说的话小郡主可要伤心了。”
江凌声音有片刻僵硬:“……并无此事。”
陆舜瑶:“……”
阿紫说对了,江凌不认她这个师父。
她的指头把药包都快撕碎。
没良心。
除了是头犟驴,还是头白眼狼。
叶副将伸出满是硬茧的手,拍拍江凌瘦弱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小少爷长大了,懂得做男人的好处了。”
“……”这句她听不太懂。
“说起来,将军去了已有半年了。”叶副将感慨,想着半年前在灵堂里眼睁睁看着母亲自尽的少年,如今长成越发沉默的模样,内心戚戚然。
他说:“小少爷来静林馆这么久,可想过日后做何打算?”
江凌静了下,说道:“入羽林卫。”
叶副将点点头。眼前这个在青黑院墙前站着的少年是将军的独子,心性极正,胸襟宽广,他相信他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如同将军一样。
他想到在黄沙戈壁里一身豪迈的男人,不由怀念。渐渐的,男人的身影和清瘦的少年重合起来,他抿着唇不说话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将军。
叶副将说:“少爷有自己的打算便好。近几日上京不太平,少爷自己小心。”
上京怎么了?
江凌和她疑到一处,问:“上京怎么了?”
“前几日抓到几个越族人,看样子似乎还专擅巫蛊之术,南越那地方一向喜欢研制这些偏门邪术,此番抓到的几个越族人不知意欲何为,总之少爷小心便是。”
江凌说:“知道了,多谢叶叔叔。”
越族人?巫蛊之术?
陆舜瑶想起,陆昀还在世的时候似乎也同她提过,南越那一带的人喜欢这些邪门外道,把虫子种到人的身体里,说是能生死人肉白骨。
总归邪门的很。
他们怎么会来上京?
陆舜瑶兀自琢磨着,想着想着就走神了,趁着她走神的空儿,叶副将和江凌又嘱咐了几句话,说完便离开了静林馆厢院。
江凌同他告了别,背着自己的长剑短笛转身走过来,走了几步走到院角的老树下,抬起头往上看,和树上的陆舜瑶对个正着。
江凌说:“郡主听够了?”
陆舜瑶怔了下,继而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江凌,你怎么在这里,好巧。”
江凌淡淡地说:“这话该我问郡主。”
陆舜瑶:“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江凌一挑眉,眼波微漾。
陆舜瑶从怀里掏出那包伤药给他看,“你看,我真的是来给你送药的。”
江凌看了会儿那包药,又看了会儿她,伸出一只手朝着她,说道:“扔下来。”
陆舜瑶把药包抱紧,点点头说:“好呀。”
说完她就纵身一跃,从树干上跳了下来。
江凌吓了一跳,看到她毫无征兆地掉下来,眼睛吓得睁大,慌忙丢开手里的短笛,往前踉跄跑了几步,向她伸出双手,将她接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