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求您……求您让奴婢去府外寻个郎中来,奴婢这辈子、下辈子为您做牛做马,您要奴婢做什么都行。”
楚敏扫了一眼自己被拽得褶皱的衣服,眉头微皱……这青山此刻已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还寻郎中做什么?
她眉头微动,忽得明白,她现在还是那个在苏家只知吃食、声名狼藉的六小姐。
紫烟不信任她倒也情有可原。
她摆了摆手,“去请郎中,钱银从我私库里取便是。”
青山内里全是暂时调理好了,现在也确实需要抓些药来外敷配合回府内里,找个郎中抓些药不碍事。
紫烟点了点头,激动地站了起来,赶紧往房外走去,还未踏出去,便被熟悉的身影拦了回去。
“五……五小姐……”她紧张行礼道。
五小姐和小姐向来不和,此刻来,恐怕没什么好事,只会延误了救治青山。
不等苏莲玉开口,忽得先走进一个中年男人,是与苏府往来甚多的宋太医。
得到苏莲玉的首肯,他快步走到青山床边,卸了背着的药箱,眼神定格在青山满身的针上。
“这……这都是死穴啊!”宋太医眼中迸发出不可思议,准确无误地默念着这些穴位的名字,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了……完了……全完了!”
宋太医赶紧上前,焦急地拔青山身上的针,又朝着慌乱的紫烟催促道:“还不快帮着一起拔!”
紫烟吓得六神无主,早没了主意。听着太医的命令,僵硬着手想要拔掉青山身上的针。
楚敏半路截住,脸上凝结着霜色:“别拔,他现在正需要打通这些穴位来回气,拔了便功亏一篑。”
她声音冷冽,面容冷若冰霜,气势压人,一时间竟震慑得紫烟没了反应。
这针到底是拔还是不拔?
方才青山也确实气息缓和了许多,可宋太医她也认识,是太医院几十年经验的老太医了。往日里来府中皆是给老夫人请脉,便是庶出的小姐有些头疼发热都未必能请来。
这回被五小姐请来替奴仆看病,是极其难得的。
她犹豫了,急得满头大汗,手颤个不停。
苏玉莲扫了一眼床上那呼吸急促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随即走到楚敏跟前,握住楚敏的手:“妹妹,青山如今危在旦夕。我知晓你好面子,可如今是一条人命,怎能让妹妹儿戏了去。胡乱扎针便罢了,又扰乱宋太医医治,这是为何?”
“莫非妹妹还记恨青山?”她余光瞥了一眼紫烟,故意道。
紫烟使劲挣脱开楚敏的手,跪到她面前,求道:“小姐,青山从未对您不敬过,求您放过青山,放青山一条活路!”
她又跪向宋太医,哭道:“宋太医,针都拔了,求您快救救青山。”
楚敏冷眸扫过苏玉莲那嘴角不易察觉得逞的笑,脸色冷到极点。
人命关天,这苏玉莲却毫不在乎,只等着青山死然后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身上。
不过……
她看向青山,双手紧紧攥着,想起什么,心中起了一层愧疚之意。
青山如今变成这样,原主也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再多人拦着她、不信她,这人她也得救。
宋太医正准备重新为青山施针,就在此时,青山顿时胸腔如鼓风般大喘粗气,很快立马又没了反应,平静地如同一个死人。
宋太医瞳孔放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将扎进去的针拔了出来。
“五小姐,尽早准备青山的后事吧。”他走到苏玉莲面前,叹气道。
紫烟听了这话,哭得几乎晕死过去,一个劲地抽着气求道:“宋太医……青山体质好……不会轻易死的……您……您再试试?”
宋太医瞥了一眼楚敏,冷笑一声,“青山体质是好,若是再挺一会儿倒有的救,可惜六小姐自以为是,给青山扎了死穴。这死穴一扎,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就留不住人。”
苏玉莲敛起嘴角的笑容,面色佯装变得沉重:“青山到底也是我苏家的人,训马也是为了在赛马节上为我苏家争脸面,若不是姐姐……”
“罢了,您为青山开些药,缓了他的痛苦,让他安生走吧。”她看着青山,惋惜得愁容满面,仿佛真心疼眼前的青山。
宋太医点了点头,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瓷瓶,递到紫烟手中,“给他吃了吧,五小姐说的对,少遭这罪,也是为了他好。”
紫烟浑身瘫软,绝望地看着青山,捏着药,爬到青山身边。
她看着青山苍白的面容,泪眼婆娑。
颤抖着手将药送到青山嘴边。
楚敏眉头紧皱,“啪”的一声打掉紫烟手上的药,凛声道:“他还有救。”
宋太医当场气笑了,反问道:“有救?六小姐是大罗神仙,吹一口仙气,人就能活不成?”
“医者,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患者,你救不了,不代表别人不行!”楚敏直接冷声打断宋太医的话,面色凝重,但双眼却透出的却是坚韧自信的光芒。
她看着青山,抿着唇。
这宋太医针一拔,泄了好不容易凝聚的气。再扎针已经不管用……
看来得用那个方法救人了。
只是要让青山多遭些罪。
苏玉莲瞧出楚敏眼神中似乎多了与往昔不同的东西,惊地攥紧手。
她莫不是真有把握救好青山?这怎么可能?
她审视着楚敏,想起眼前的楚敏才是正牌的苏家嫡女,而她……
苏玉莲指尖紧紧掐进掌心。
她赌不起!
楚敏必须尽快滚回原来的地方。
“六妹,青山不是你泄愤的工具,我苏家虽是高门,也绝不允许随意轻贱下人的性命,你再胡闹下去,姐姐只能不客气了!”她扫了一眼向嬷嬷,大声命令道:“还不快让人将六小姐绑起来,让她冷静冷静!”
向嬷嬷应了一声,愤愤不满地盯着楚敏,拉着嗓音吩咐带来的几个侍从:“还不快去!”
说完,几个侍卫犹豫了一会儿,又如同约好了般朝着楚敏冲了过去,将她团团围住。
宋太医匆忙收拾着药箱,准备离开。
楚敏冷眼扫了一眼围着她的人,人命关天,她此刻没心思和苏玉莲斗。
她直接夺过宋太医的药箱,取出刀在烛火上烤过,又取来药箱内的酒消毒,按住青山肿的发紫的地方,一刀划开,大量发黑发紫的血喷涌而出,青山猛然挺直身子,瞳孔布满了血丝,发出沉重的痛吟声,让周围人都不禁跟着心惊胆战。
周围的侍卫也不禁愣在原处,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这六小姐莫不是已经疯了?竟要当众杀人了?
他们不过是府邸地位卑微的侍卫,不敢对六小姐怎么样,可六小姐敢拿刀杀人。
这让他们如何敢上前拦着?
宋太医的手抖了一下,面色更加难看,心脏要跳出胸口,绝望道:“你这哪是救人,你这是杀人!众目睽睽地杀人!”
苏玉莲吓了一跳,也觉得这楚敏是被逼疯了,赶紧躲在向嬷嬷身后。
但她内心极其快意。
楚敏越疯狂,越能趁她心意。众目之下杀了人,这不是自己找死吗?这回看谁还能护住她……
向嬷嬷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到底是经历过些世面,虽惊讶,但很快缓和过来。
“六小姐疯了,连苏家都不顾了。不能再让六小姐一错再错,毁了自己再毁了我们苏府,你们放心拦着,伤了六小姐也怨不得你们!”
楚敏冷眼一扫。
“谁敢!”
侍卫们顿时一激灵。楚敏身材肥硕,满脸横肉,发怒时脸上疤痕如蜈蚣般狰狞。那凌厉的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刀,一时间竟刺得他们不敢睁眼直视楚敏,只好讪讪地往后退了退。
楚敏赶紧回头。
青山体内排不出的瘀血已经都流了出来,她从药箱中取出伤药和纱布,正想替青山止血,胳膊忽得被一双手死死地拽住。
“小姐,您有什么冲奴婢来,您若再折磨他,奴婢便死在这里!”紫烟拿过方才楚敏用过的刀,抵在脖子上。
楚敏暗沉着眼,只觉无力。
曾经多少人殷切地等着她治病救人,如今她要救一个人竟还被人用自己性命威胁阻拦。
楚敏颇有些头疼,面上渐渐变得很是凝重。
“紫烟,他还有呼吸,不止血,他只会更痛苦。你且放心。若救不活青山,拿我的命赔他!”
她说的严肃且认真……
紫烟被震住了。
不知为何,她丝毫不怀疑自家主子确实真的能用这开膛剖肚的法子救人。
可这……
怎么可能?
苏玉莲见侍卫们被吓退,楚敏还信誓旦旦说下承诺,心下大喜。眼珠子一转,立马口风一转,开始装作心疼妹妹的好姐姐,实则不着痕迹的煽风点火。
“妹妹,你若执意如此,姐姐也劝不住了。这青山左右不过是个奴才……”
不等楚敏开口,她又转到那群侍卫面前:“你们退下吧,今日所有的一切只当不曾看到。”
侍卫们愣了一会儿,齐齐地点了点头,赶紧离开了青山的房内。
楚敏缓过心情,耳边传来青山愈发痛苦的呻吟。
她立马用棉布沾包裹当归、益母草,赤芍,再用热水沾湿,又在火上烤过,递给紫烟,吩咐道:“敷上,能很快止血。”
“别听她的,这药是用来化瘀止血的不错,但需熬成汤药服用方有效果,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止得住!”宋太医震惊,赶紧阻止着紫烟。
宋太医上前瞧了一眼,摇头叹息道:“伤口这么深,又流了这么多血,他如今强撑着活着也是遭罪,将我给你的药喂给他便解脱了。”
紫烟看着那醒目的血,青山的每一句痛吟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接过楚敏接过来的棉布,贴在青山的伤口上。
她不想青山死!
宋太医当场便冷笑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身后的三人,“疯了,都疯了,简直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苏玉莲看明白了宋太医的那笑,也跟着露出一抹嗤笑。
宋太医说的极是。
本还以为楚敏真私下里偷偷学了医术,可看她这毫无根据的疗法,她倒是彻底安心了。
一个草包不知从哪里看了一知半解的医书记载,便妄想自己是个医术精湛的医者,甚至自诩比宋太医的能力还要高,这不是痴人说梦?
她要愿做梦便做吧,治死了青山,便可坐实了她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的罪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