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周越已经推门下车,和乔沐争吵起来。
「你考过驾照吗,显然是你全责,来碰瓷的吧?」
他不耐烦地说,「说吧,要多少钱,我赶时间。」
和梦里……不,前世的记忆一模一样。
果然,乔沐更加愤怒。
她目光环视一圈,手从车窗伸进来,扯过我怀里的白玫瑰花束,用力砸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又在周越骤然冷下去的目光里抽出几张纸钞,丢在他脸上,原话奉还:
「说吧,要多少钱,我赶时间。」
这时候,乔沐才刚大学毕业,开着一辆家里给买的奔驰代步,性格嚣张又明媚。
我怔然地看着地面,积水里狼藉的花束,一下子让我想到前世的自己。
得知周越的死讯后,我开车到医院。
好像突然就不会走路了一样,从停车场到大门一段很短的距离,我摔了好多次。
摔倒,爬起来,再摔倒。
泥泞蔓延上来,冰冷的雨水把我整个人都浇透了。
可我已经毫无知觉。
这么长的前半生,我的生命里一直就只有周越。
现在他离开了,我也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站都站不稳。
可是。
可是。
在我已经伤心到麻木的时刻,却有人站在我面前,清晰又怨憎地告诉我:「周越不是你一个人的周越。」
「他还同时属于我。」
「我和他甚至有了一个孩子。」
我打了个寒颤,猛然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才发现周越已经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乔……那个女孩呢?」
「什么女孩,那就是个泼妇。」
他说完,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生硬,顿了顿,又缓下嗓音,
「她开走了,可能知道自己理亏吧——对不起思思,弄脏了你的花,等下吃饭前再给你买一束。」
我沉默许久,低声说:「不用了。」
上大学后,我和周越顺理成章地开始恋爱,而他表白时送我的花,就是白玫瑰。
只有一支。
那时候太穷,我们俩都要勤工俭学,过得很落魄,连这仅有的一支也买得很不容易。
后来我们毕业,周越开始创业,几经周折,一点一点把公司做起来。
他送我的花束也越来越大,无一例外都是白玫瑰,像是对我们年少贫苦的某种补偿。
但这一刻,我忽然记起来。
前世,似乎也是在遇到乔沐后的第二年情人节,周越送我的花突然就变了,变成了色彩瑰丽的厄瓜多尔玫瑰。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突然换掉。
那时他正在改乔沐交上去的方案,过了好几秒才回答我:「这么久了,换换口味也挺不错的吧。」
得知周越死后的那些天,我好像丧失了五感,只觉得头痛欲裂,甚至痛得出现恍惚的幻觉。
在我的幻觉里,周越没有死,他还是坐在书房那盏灯下,处理一些没处理完的工作。
我热好一杯牛奶端到他面前,他会架着眼镜,抬起头:
「你上一天班也很辛苦,还是好好休息吧。」
但终究只是幻觉。
而现在。
他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眼前。
是在我得知了他的秘密之后。
却又在一切发生之前。
「怎么了思思,心情不好吗?」
我蓦然回神,正对上坐在我对面的周越担忧的眼神。
心里万分复杂的情绪涌上来,像是在无人能看见的地方咆哮出一场海啸。
我握紧筷子,小声说:「周越,你可以答应我一个生日愿望吗?」
他无奈地笑了笑:「别说这种话,哪怕不是生日,我也会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停顿了一下,他放轻了嗓音:「思思,一直以来你都是我努力工作的意义。」
我死死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如果之后,我们今天碰到的那个女孩去你们公司面试,你可以不要录用她吗?」
周越惊愕了一秒,随即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愿望……那个泼妇,今天遇到她都算倒霉,我估计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和她有交集。」
前世,他也是这么形容乔沐的。
然后六年后,乔沐怀了他的孩子。
我忽然想起了前世,周越车祸死亡时,手里攥着的那枚戒指。
那究竟是送给我的周年礼物,还是用来向乔沐求婚的?
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得而知。
我只是看着对面的周越,看着他年轻的脸,和如今尚且只容纳了我的那双眼睛,哭得停不下来。
这顿饭最后也没吃完。
大概是我哭得太惨了,周越不得不半途结了账,抱着我上了车回家。
他无奈又不解地叹气:「明明是过生日,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样?」
「我们跟那女人明明是第一次遇见才对……思思,你老实告诉我。」周越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今天那个泼妇,是不是和你梦里的场景有关?你说我出了车祸,难道就是她撞的?」
周越实在是个太聪明的人。
所以他能带着我,从那座贫困落后的小镇上闯出来,也能从一点零星的线索,就判断出我异状的由来。
但我只能无声地摇头,什么也没法说出来。
生日过后,公司安排我去外地出差。
临行前,周越帮我整理行李:「思思,最近换季,气候不稳定,你的哮喘药记得拿上。」
我盯着他认真的侧脸,一时失语。
关于我的每一个细节,周越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此了解我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背叛呢?
见我只是盯着他,没什么反应,周越有些失望:
「那个梦对你的影响已经持续太久了。思思,如果一直这样的话,等你回来我们去看下心理医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