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抿了一口小酒,微侧身,瞥了一眼地上还在发抖的牧浅歌一眼。
“陛下除佞惩判,臣自当是陪陛下饮了这杯酒。”顾夜恒醉醺醺的声音更近了。
踢踏,踢踏。
扑通,扑通。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夜恒身上的香气也越来越浓。
牧浅歌的心要跳出来了。
“陛下好兴致。”
顾夜恒来了。
槐汤宫的正堂里空荡荡,只有披着一件紫色
袍子的牧天承慢悠悠地斟酒。
温泉里空无一物一人,只有阵阵涟漪泛起。
“驸马盯着温泉做什么,来,陪朕喝喝酒。"牧天承说着,已经端起了酒杯。
顾夜恒突然摇摇晃晃,脸上的潮红更严重了。
“良辰美酒,可惜臣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恐陛下不能尽兴。"顾夜恒仿佛整个人都醉了,摇晃到牧天承跟前。
有那么一瞬,两个人四目相对。
但也只有一瞬,顾夜恒突然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哼………有意思。来人,将驸马送回府邸。”牧天承轻啄酒杯一口,瞳仁发亮。
“呼……呼………"大喘着粗气,牧浅歌从温泉里出来,终于呼吸到了空气。
牧浅歌湿漉漉的身体上还绑着绳子。
在顾夜恒进来前的最后一刻,她翻滚着身体跌进了温泉。
牧天承站在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歌儿你说,这顾夜恒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说完,他竟然咧开嘴笑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牧浅歌咬着唇,狠狠瞪了他一眼,偏过了头。
牧天承毫不在意,仍旧笑着,又蹲下身将牧浅歌从池子里抱了出来。
“是哥哥不好,哥哥把歌儿弄痛了,歌儿原谅
哥哥好不好。"牧天承解开了牧浅歌身上的绳子
抚摸着她被绳子勒红的印记,柔声细语地,近乎撒娇地说道。
牧浅歌的眼眶慢慢也红了,抬起头看着牧天承,缓缓说道:“你,彻底,毁了我。"
牧天承不以为然,昂了昂头:“那就恨我吧
没有什么比恨更能将两个人血肉连在一起的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牧浅歌狠狠甩了一巴掌,声音像撕裂的锦帛,脆弱的不堪一击:“疯子!你疯了!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疯子!"
摸了摸被扇过巴掌的地方,牧天承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西南的香炉有些不太好用,歌儿去幽州一趟吧。"
心微微抖了一下,牧浅歌张了张嘴。
十八年里,牧浅歌还从未出过如此远的门。
顾夜恒大约节俭,只乘两辆马车,两个人带着各自的侍仆就这样出发了。
“驸马带着公主回幽州,怎么都不多带些...…赢月嘟囔着抱怨。
牧浅歌不知在思索什么,好半天才回答:“驸马有驸马的考量,你跟着就好。"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赢月又开口:“公主不和驸马同乘吗?”
“不了。"牧浅歌今日格外沉默,似是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困困盹盹,颠颠簸簸……一晃太阳竟是落山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驸马!驸马怎么来了?"赢月大惊小怪。
牧浅歌这才偏过头,顾夜恒正站在马车外,掀开了帷幔。
赢月见状慌忙下去了,顾夜恒紧跟着上了马车。
牧浅歌有些吃惊:“驸马今日这是?"
说完又低着头不再看顾夜恒,马车也走了起来。
顾夜恒看了看纹丝未动的糕点,拿起一块,
轻轻放在嘴里。
“殿下今日郁郁寡欢,不知何事如此这般。"顾夜恒懒洋洋地问道。
牧浅歌还是低着头,闷闷回答:"本宫今日有些乏盹。"
顾夜恒微微眯了眯眼:“兹事体大,路途赶得紧,还望殿下体谅。"
牧浅歌呆愣着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并没有听到顾夜恒的话。
“驸马找本宫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半晌,她才问道。
顾夜恒将糕点挪过去,倚靠着马车,闭上了眼睛:“现下倒是没什么事了。"
牧浅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不知父亲和母亲他们……"
话说到半部又顿顿停住了。
说起来,她对顾家毫无了解,那次绑架威胁,与其说是牧浅歌,不如说是牧天承的手笔。
顾夜恒的父母,她只知是幽州一个小小的芝麻官,人丁稀薄,其他的竟是一无所知。
顾夜恒的突然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她,幽
幽开口:"臣的父亲近日去了幽州的康泰县。现下还未归家,母亲听闻一切安好。"
牧浅歌有些懵:“父亲怎么……?"
“殿下当真是半点未知啊……"顾夜恒突然俯下身,贴近了牧浅歌。
顾夜恒秀挺的鼻尖几乎挨到了牧浅歌的脸上,睫毛扫过了她的皮肤,酥酥痒痒。
牧浅歌努力压下心里的紧张,绷着整张脸。听到顾夜恒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殿下对臣,果然是兴起而为啊。"
顾夜恒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又说道:“还是说陛下疼爱殿下,为殿下诸事准备妥当了。"
他轻轻躺了回去,满脸都是嘲弄的笑意,刺的牧浅歌生疼。
浑身都僵硬了,她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顾夜恒他……他……难道发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牧浅歌身体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一阵眩晕。
"殿下,臣告退了。"
临下马车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牧浅歌后又恢复神色:"明日此时我们将到幽州,但路途艰险,需屈尊殿下跟着吃苦了。"
牧浅歌梗着脖子僵硬地点点头。
直到了天色全暗,小小的队伍才到一个普通的客栈下榻。
“客官几位。”店小二殷勤地招呼道。
几个人华服贵貌,尽管牧浅歌特意带了面纱,也难掩通身的气态。
“内子劳顿,备三间上房。”
顾夜恒说完,店小二兴高采烈地就去准备
了。
牧浅歌抬头看了看顾夜恒,他面色无常,说得极为自然。
客栈普通,上房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牧浅歌和顾夜恒虽大婚半年已久,但除了新婚那天,从未宿在一起过。
牧浅歌已在藤椅上待了好半会儿,顾夜恒不知因何事出去了,这会儿还未回来。
她竟期盼着,今晚他不要回来了。
倘若顾夜恒真的知道了,她唯一的一点光亮也要就此熄灭了。
虽然自那晚后,它再也没有亮过。
可就是那点希望,让她一直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啊….…
顾夜恒他,大概早就忘了那晚吧。
吱呀一声,牧浅歌猛地惊醒过来,她起身看了看,没有人进来,门窗也无异常。
香炉的熏香快要燃尽了,香味似乎在最后一刻散开,格外浓郁。
她大概有点儿不适应这劣质的香料,牧浅歌
越来越昏沉。
在完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牧浅歌感觉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
“顾夜恒,救我。"
她想喊出去,却什么都发不出声。
然后彻底昏了过去。
牧浅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
她被绑在了一块石头上,牧浅歌用后背蹭了蹭石头。
这个笨蛋,选的石头竟然有棱角。
“是谁掳了本宫,给本宫出来!"牧浅歌试图把人叫进来。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
谁会在这里掳了她呢?脑海里闪过了太多人,牧浅歌不禁苦笑。
父皇生前暴虐,想掳她的人太多了。
她环视四周,洞穴幽暗潮湿,苔藓丛生,看来已到了幽州的地界。整个洞穴呈半环形,极为隐蔽,想来对此地很熟悉。
奇怪的是,离她不远处竟特意生着一堆火。
牧浅歌立刻明白了。掳她的人知道她的身份,且并不想杀她。
掳她的人多,可掳她又不想杀她的幽州人。
恐怕只有因为文舒牵连的那些蛀虫了吧。
一群蠢货!
牧浅歌嗤笑着,蠢货的脚步声也同时响起。
来人满面黑衣,蒙着脸,身材魁梧壮实,颇有徒手拔柳之势。
恐是忌惮顾夜恒的功夫,派了个有勇无谋的人。
"你是谁,为何要掳本宫至此!"牧浅歌开门见山。
那男人声音雄浑:“殿下受苦了,在下实属无奈之举。”
“无奈什么?本宫和驸马一同回幽州顾家探望父母,你这贼子到底是何居心?"牧浅歌说着,挣扎起来。
那男子立刻抓住牧浅歌的胳膊,牧浅歌厉声喝道:"放肆!"
男人竟哆嗦了一下,放开了手。
色厉内荏,一群纸老虎,幽州果然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牧浅歌心想着,就听那男人开口。
“那顾云贯在康泰已经被挟住了,殿下恐怕是看不了了。殿下放心,在下只等那姓顾的来,并不想为难殿下。"
牧浅歌低下头,又抬起了起来,声音哑哑地说道:“陛下并不想为难诸位,本宫冲动,也并未曾想到会牵连国舅和诸位。"
那男人哼了一声,没想到过了许久,竟又踱回来问:“当真?"
牧浅歌点点头:“自然,幽州先皇时期的大功臣,所谓子承父业,陛下初即位,全要依仗诸位,怎会对世家动手。你且带我回幽州,我给陛下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