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雨的大学没有在北京念,而是去了两千多公里外的广州市。九月头一天,广州阳光出奇的好,一阵灼热的风过后,城市都安静下来。
飞机落地的时候,夏枝雨还没适应这边的天气,整个人被热浪扑了个满怀,到学校的时候衣服都能拧出汗水。
她没有来过广州,不知道南方这边的天气可以变得这样快,等到学校收拾完床铺往阳台看的时候,白天还蓝到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就已经布满乌云。
她是最早到宿舍的,带了手机和钱包便一个人出门解决晚饭。在校内找了一圈,食堂的队伍都排到外面了。
还没找到地方吃饭,豆大的雨点忽然从空中往人身上砸,没一会儿就下起倾盆大雨。
她直接被这场雨淋懵了,从小在北京长大,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雨,像是要把整座广州市都冲洗一遍。
完全没带任何能遮挡的东西,她冒着雨进了旁边一家便利店,身上基本都湿透了。
店门口就有伞卖,三十五元一把,但不知道是不是暴雨的原因,店里连不上网络,她带的现金又没有这么多。
她只能放下伞,在冷柜里拿了盒速食,递给店员加热。
傍晚速食都打折,她数着剩下的钱,又加了一包薯片。
对广州的天气没太多概念,夏枝雨等着饭加热的时间,查了下天气预报,说是阵雨,半小时后就会停了。
但直到她饭吃完,薯片都吃了半包,雨只是越下越大。
再看天气预报,说法已经改成了大到暴雨,预计到明天凌晨才会停。
她身上还很湿,店里虽然没开空调,但空气闷热,后背汗和雨水混黏在一起,贴着皮肤,极为难受。
她又买了包纸巾,还在擦衣服上的水迹时,手机响了。
她安静了一会儿没有接,垂眸继续擦着头发,过了会儿,电话又打进来了。
夏枝雨视线落在那串电话号码上看了几秒,还是缓慢地放下手上的纸巾,拿起手机,在对面快要挂断时按了接通。
那边有须臾的安静,似乎没反应过来究竟接通没有,便试探般叫了她一声,“等等?”
夏枝雨轻轻“嗯”了一句。
宁雪雁松了一口气,随即瞬间发起火来,“你跑哪去了?怎么房间东西都没有了?”
夏枝雨静静等她问完,才开口,“我到学校了。”
那边沉默足足有半分钟,宁雪雁口吻都凉了下来,“你去广州了?!”
“夏枝雨,你也太不懂事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宁雪雁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仿佛按捺着极大的火气,“去外地也不跟妈妈说一声吗!你路上出意外了谁给你负责?”
夏枝雨垂下眼睫听着没说话,听到电话那边很快有声音冷冷打断她。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操什么心?”夏国平用嘲讽的语气问。
两人大概是已经吵了一架,冷却的状态里谁都是一点就燃。
宁雪雁嗓音都拔高了几度,“是我一个人的女儿是吧,她不跟你姓了是吧?你在这装什么宽宏大度啊装!”
夏国平语调未变,讽刺十足,“你以为你多伟大,等等不就是被你逼走的?”
“夏国平!”宁雪雁气得声音都变尖了,“这么多年你有管过等等吗?有什么事就往我身上推,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
“那你就像个女人吗!”夏国平也没忍住提高声音了,“就知道跟我吵,孩子面前也吵,我出差这么累回家就是为了听你讲这些话的?!”
“你出差?出去外面鬼混吧你!嫌我话难听你就去找那些野蹄子啊!”
“孩子面前你说什么的什么话!”
夏枝雨面无波澜,将手机放回到桌面上,也没有挂断,空闲出的手又拿了一张纸巾出来,慢慢地擦着额角的雨水。
小姑娘靠在窗边,看着安静又美好,杏眼内勾外翘,眼睫又密又纤长,遮盖住的眼眸像两颗玻璃珠似的澄澈。唇瓣饱满水润,只是弧度有些收敛,看着就不大爱笑。
是一眼就足以惊艳的长相,却透着有些清冷的感觉,像在池中央独自摇曳的一只莲,让人觉得一点都不好接近。
电话里吵闹的声音持续了近五分钟,最后以很重的关门声作为收尾。
话筒里传来很轻的一声哽咽,又很快止住了,安静了一会儿,宁雪雁的声音才再次出现。
“夏枝雨,这种事不要有第二次了,”宁雪雁声音还有点涩,却仍是绷着,“听到没有?”
夏枝雨没有吭声,纤细柔软地眼睫抬起,看向窗外的雨。
她想起好久以前谁和她说起过她的名字,她出生时是那年春天最后的一场雨,也是夏天的第一场。暴雨倾盆,老人却说是终霜的节气,这场雨越大越好,越大越寓意丰收,自此之后,万物生长,一切不好的日子都会熬过去。
老一辈常说要“等等谷雨”,所以她的小名叫等等,大名是她出生的那天,宁雪雁在窗户看到枝头落下的雨。
夏枝雨望着窗外的雨,想,可见雨也并不一定都是好的。
这一场雨也是她来广州见到的第一场雨,它下的那样大,却让她回不去。
宁雪雁的嗓音将她拉扯回此刻,女人又冷声质问了一遍,“你听到了没有?”
夏枝雨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那边夏国平好像东西没拿,又在用力敲门,宁雪雁走过去开门,吵架的声音再次想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枝雨头发都差不多擦干了,才听到那边细细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