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问陆执,那么点钱怎么下葬啊。
他说穷人有穷人的方法。
陆执在我家当差的时候老是被我哥欺负,我大哥打他跟打畜生似的,恨不得把人往死里打。
我怀疑地问过大哥,这样会不会把人打死。
他说穷人的命贱,打不死。
陆执整天要做好多事,劈柴、洗衣服、挑水、做饭,还要给三姨娘的狗洗澡、铲屎。
他做事,我就在一旁看着。
一开始觉得他好玩,总是被我哥打,总是不吭声。
后来又觉得他可怜,大冬天就穿了件又薄又破的短褂子。
我偷了件我哥的衣服给他,他说脏,不穿。
我心想谁的衣服也没你身上这件脏了吧,硬要他穿,他硬是不穿。
最后被我哥看见了,又把他揍了一顿。
那天我哭了好久好久,好几天没去后院看他。
后来我去的时候,他往我手里塞了根糖葫芦。
我是家里最小的了。
我母亲是嫡太太,生我的时候都三十好几了,所以我爹和我大哥都疼我疼得一口一个心肝儿。
不过后来我大哥有了喜欢的人后,就没叫我心肝儿,他都叫黎音心肝儿,还让我以后都叫黎音大嫂。
我大嫂是女子学校的学生,叫黎音,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一个好看。
穿着蓝色旗袍走路的时候,我就忍不住跟在她后头学。
她笑着把我抱起来,说等我长大她就给我买洋装,穿礼服,那才好看。
我大哥追黎音是花了心思的。
钱都一茬一茬地往外花。
黎音也经常穿着鲜艳的衣服、梳着好看的头发来我家。
不过,我发现,她更多的时候,是把眼睛放在了陆执身上。
陆执进来的时候,她盯着看。
陆执倒茶的时候,她盯着看。
陆执出去的时候,她还盯着看。
直到有一天,我去后院,看到她和陆执在棠梨树下相拥。
我就知道,原来她喜欢的不是我哥,是陆执。
我哥发现后,把陆执打了个半死,问他是不是喜欢上黎音了。
我拦不住大哥,被他轻轻一甩就摔了个屁股墩。
陆执被打得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半天没动。
我问我哥他是不是死了。
我哥一脚把他踢了出去,大喊,死也死远点。
陆执趴在地上连气都没了,我蹲在他旁边哭。
等我哥走了,他才动了动手指,让我别哭了。
他一个人拖着瘸腿走回后院的柴房,睡了好几天。
我每天过去就是先探探他的鼻息,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黎音过来看他,还给他带了药,黎音一边掉眼泪一边给他上药。
她抱紧了陆执,让他赶紧好起来。
我越看越觉得他们俩像戏文里唱的苦命鸳鸯,而我哥就是拆散苦命鸳鸯的坏人。
陆执躺了多少天,我就多少天没跟我哥说话。
我大哥天天哄我,给我买好吃的好穿的,我也没理他。
后来我看到我大哥夜里一个人喝闷酒,喝醉了就哭着叫黎音,觉得他也挺辛酸,还是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