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将人拉走那天起,薛敞也跟着消失。
偌大的房子里,除了我和小宝外,只剩几个幽灵般的用人。
别墅里能看到的摆设基本如旧。
除开三楼明令禁止我上去外,他们不限制我在任何地方活动。
甚至我带着孩子出门,这几个用人也不会阻拦。
于是我照旧带着小宝出门溜达,每次身后都有人远远跟着。
薛敞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我弄回来,总不会是为了做善事。
从早教中心出来,我转头去逛附近商场里的母婴店。
最近换季,小宝的衣服该添新了。
小宝对粉色的东西有种莫名喜好,我刚拿了件粉色睡衣。
他看见了就在车里蹬着小胖腿,比画着手想要来够。
我拿两件不同颜色的衣服并一起逗他,「要哪一个呢?只能选一个哦。」
他毫不犹豫地去够粉色那件。
但边上伸来一只修长的手,快一步截走他想要的东西。
小宝握着小拳头,瞪着眼睛气得直哼唧。
突然出现的薛敞手里捏着小巧的婴儿服,正反面翻看,随后垂眼看向车里的宝宝,眉头微挑,「男孩子喜欢什么粉色?」
我劈手夺回衣服,「不劳您操心。」
他扯了下嘴角,双手插入口袋,跟在我们母子身后晃了一圈。
结账时他拿出手机,「我来。」
我拧起眉头。
薛敞:「不愿意?」
想多了,我立马换品,全部挑最贵最好的拿。
导购员面对收银台上堆积如山的货品,一张脸笑成了花。
他未置一词直接付款,身后跟着的保镖上前来大袋小袋地提走东西。
回去时小宝靠坐在我身上,把玩着新到手的玩具不亦乐乎。
薛敞上车后,目光一直集中在孩子身上。
浅棕色的眸子里,含着意味不明的打量。
温文尔雅的皮囊掩饰不住骨子里透出的阴冷。
「薛敞。」我温声开口,「把你这双恶心的眼睛给我转开。」
他脸上闪过一瞬的刺痛,又迅速掩饰过去。
目光移向窗外,停了片刻又转回来。
薛敞屈指在扶手上叩了叩,沉思片刻,带着明晃晃的恶意问:「唐栗,这几年去见过你爸吗?」
见我脸色铁青,他愉悦地笑了。
也没能笑多久。
车辆在路上和别人发生刮擦。
有惊无险一场,我吓得紧紧抱住小宝不敢松。
他拿着玩具,一脸蒙地看着我。
司机下车查看,对面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下来一名中年男人。
双方交涉时,对面的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五官深邃的俊美面孔。
他微拧的眉心透出几分烦躁,衬衫挽到了手肘,露出精壮小臂搁在窗沿。
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目光扫过司机,随后投向我们所在的后座。
薛敞也看到了。
他眸光微动当即推门下车,绕过车尾走向对面的后座。
显然是认识。
薛敞过去寒暄,整个过程中双方一站一坐,车里的人连脚都没迈出来半步。
我将小宝换了个方向对着外头看,他趴在玻璃上眼睛睁得圆溜,握着玩具忽然咚咚地砸着车窗。
声响引来对面二人注意。
薛敞回头看了眼,大概说什么场面话, 最后那位从车里伸出矜贵的手,与他礼貌性一握。
看着他人回车上,我忍不住开口嘲讽:「吃了唐家那么多资产,都没能让你挺起腰杆做人?」
他随手整了整衣着,面无表情开口:「唐栗,现在惹毛我对你没半点好处。」
小宝还在砸窗,毫无意义地啊啊了两声。
未起的纷争就这么沉寂下去。
和平解决完这场事故,两位司机各自上车。
车辆驶离的瞬间,我抬头,正好与对面车里的男人视线隔空交汇。
我与薛敞一路再无话。
出门时日照当头,归来天色已然全黑。
偌大的别墅像头沉默巨兽,矗立在黑暗之中。
几盏半死不活的路灯立在边上,灯下蚊虫萦绕。
小宝睡过去了,靠在我脖颈处,呼吸均匀而有节律。
薛敞走在我前头推开门。
本应灯火通明的客厅此时光线暗沉。
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闻声合起腿上的书籍,抬头看过来,「等了你好久,饭菜都凉透了。」
说话的声音带着股似曾相识的娇劲,和她病弱的样子十分违和。
薛敞走过去,「不是说了不用等我。」
温静站起身,十分自然地挽住他胳膊,「也不想等的,看个书的时间天竟然都黑了。」
「先上楼吧,有事要跟你谈。」她将我视为空气,挽着薛敞走开。
「万胜的高总刚递消息过来,要明天我们组个饭局……」
尾音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里。
万胜集团高奇。
曾经我喊着伯伯的人,是和薛敞联手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凶手之一。
他们堂皇而之地上了三楼,那个我不能靠近的禁区。
抱着小宝回房间,一路上我都在拼命地劝告自己,忍住,忍住。
以前骄傲的唐栗绝无法受这样的侮辱。
仇人住她曾经的家,给她设禁区,掌控她的自由,在她面前出双入对。
但凡有机会,我都恨不得开车直接撞死他们,也好过受这样屈辱。
可这却正正好中对方下怀。
人家巴不得你自找死路。
几乎疯魔的心态和理智在反复拉扯。
放下孩子时,我的手都在发颤。
「唐栗冷静,唐栗冷静。」
我拍着自己胸口顺气,连连深呼吸,「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放在边上的手机震动,跳出新消息。
男佣:「在。」
男佣:「想看宝宝。」
男佣「拍了拍」我:「拜托。」
小宝仿佛心有感应,在床上扭来扭去,忽然睁开眼,定住一个姿势。
接着我听到了悠长的屁声。
再大的仇恨,突然烟消云散了。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我正在拍照,将手机反面向下扣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