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一次,他都提到了那个他在民间认识的孟兄。
眼眸里的赞赏之意都快溢出来了,他提及那位的次数越来越多,来看我的次数就会随之减少。
在他的描述中,那位孟兄颇有大才,心有丘壑,身上的洒脱与不羁是他身为皇室子弟最求而不得的东西。那人懂他所想,他亦引为知己。
初时满目赞赏,可后来他渐渐变了,眉头总萦绕着几分愁绪,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
想来那时候他已知道了那个与他志趣相投、视为知己的孟兄竟是一个女子吧。
一个让他为之心动的女子。
她们之间的风言风语早已传入我的耳中,据说太子同她在南山纵马,教她弯弓射雁。
太子为了她翻遍宫中藏书阁典籍,只为了找出她随口提及的孤本。
哥哥疑惑不解地问我:「为何你能这样平静地接受太子的变心?能这样轻易地答应退婚?明明你那么喜欢他……」
因为我曾执念过,强求过,可他心意已改,我除了一身狼狈,还能剩下什么?
既知结果,那不如洒脱放手,留下最后的体面。
「是我不要他了……」
听到我这句话,哥哥的眼眸里满是震惊,他不懂为何我也变了。
我与他的婚事是先皇后临终前定下的,姜氏兴盛百年,到祖父这儿已出了三代首辅,先皇后想让姜家成为太子的助力。
如今,是他亲手弃了这助力。
对于太子执意退婚之事,皇帝气得不轻,又将父亲叫过去安抚了一通。
他退婚之后,便迫不及待地上奏,请求册立孟元熙为东宫太子妃。
最后陛下竟说让正侧二妃同时入府,而侧妃出身于世家杨氏。
父兄怕我难过,提议让我去别院住一段时间。
可我拒绝了,京中的好戏刚刚开幕,我又如何能走。
我遇到孟元熙的时候,她眼中满是怜悯,怜悯中带着莫名的优越感,她的目光中永远有着轻视之意。
「姜姑娘,你们这些大家闺秀端庄得像极了一个个提线木偶,木讷无趣且古板,这就是太子厌了你的原因吧。」
一边说着,她还摇了摇头,似乎很鄙夷这份端庄。
若说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吧。
我看着她此刻的轻蔑目光,笑道:「比不得孟姑娘潇洒肆意,视这世间规矩如无物。」
听我这般说,她似乎很是受用,语气中满是得意与倨傲,「是啊,殿下说他最向往自由洒脱的日子,也期望能做个行止由心的人,而你给不了他这些。」
「听闻太子已经请旨,不久的将来正侧二妃同时入府,真是可喜可贺,晏如已备好厚礼了。」
我话音落下,她的脸上神色出现了几分异样,掷地有声地说道:「殿下的心容不得这么多人,我要嫁的人,必须此生唯我一人。」
她的言论足以震惊这世间的其他女子,而我毫不意外。
我颇为惋惜地说道:「那真是可惜,殿下身为储君,只怕要让你的期待落空了。」
她眉眼微挑,似乎是被激出了胜负欲,嗤笑道:「你做不到的事,我偏要做成给你看。」
数日后,赐婚的圣旨降于孟家,太子亲自前去颁旨以示重视。
可众人没想到孟元熙竟然当场提出要与太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不能,她情愿终生不嫁。
她的言论让众人侧目,更让朝野震惊,而左右为难的便是太子。
孟元熙这般有恃无恐倚仗的便是太子对她的情分,而她字字句句也提及的是与太子之间的情,世间独一无二,断容不下第三人。
太子从没见过这般胆大肆意的女子,更没见过这种此生唯一的决绝,他当场红了眼,只说此情之重,他已明了,绝不负她。
最后,他携着她的手,同跪在岁羽殿外,请求陛下收回侧妃入府的旨意,所有罪责他愿意一力承担,若不允,他便长跪不起。
他们整整跪了一日,帝王气得茶杯都摔碎了十几盏。
先皇后与帝王是结发夫妻,陪着他走过谪居巴蜀的艰难岁月,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情分,而太子是他亲自教养的孩子,对于太子他终是有寻常百姓家的慈父的那一面。
最后终是帝王心软了,夜色朦胧时,他允了太子所求。
孟元熙如愿地嫁入了东宫,成为东宫唯一的女主人。
京中女子起初觉得她疯了,而今各个艳羡不已,能让一国储君情深至此,空置后院。
世间女子不敢奢求的一切,她尽数得到了。
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衣着锦绣,满面春风,身后的侍女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这些是你这么多年来送给谨安的物件儿,如今也不适宜留在东宫了,谨安说让我拿来还给你。」
叶谨安是太子的名讳,她故意这样称呼,便是为了彰显亲近之意,顺道膈应我罢了。
我扫过盒子里的书笺、毛笔、流苏坠子……
每年到生辰时,我就会送一个小物件给他,皆是精挑细选过的,没想到竟已经积攒这么多了……
我命丫鬟接过,轻笑道:「有劳太子妃亲自来送还了,可惜太子昔日为我捕捉的夏日萤火,为我燃放的焰火胜景……终是无法归还了。」
她眼眸间闪过不悦,而后迅速掩下,故意说道:「太子视你如亲妹,日后我也会如此待你。」
「那便谢过了。」
我表现得太过云淡风轻,倒让她蹙起了眉头,似乎丧失了几分成就感和喜悦感。
「姜晏如,你这样波澜不惊,会让我觉得赢得太过容易了,丧失了挑战性,你们古代女子便是这般逆来顺受、唯唯诺诺吗?愚昧至此,毫无主见与魄力,当真可笑。」她的眉头蹙得很深,眼底轻蔑不屑之意尽显。
她这样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