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散去,秦芜笙转身,进入走了无数遍的林子。
阳光穿过繁茂的树木,落下斑驳两三点,照亮了林间一条幽深的小路。
秦芜笙顺着小路往深处走去,脸上挂着漂亮的笑容,将她整个衬得越发不真实。
田头众人的欢声笑语,早已随着秦芜笙的远去逐渐飘散。无形间,似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将秦芜笙和这个世界分离,使之纵然活了十三年,也依旧无法真正成为此间之人。
迎面走来一个壮实的男人。
看到秦芜笙时,倒是不似旁人一般躲开,甚至眼中厌恶不加掩饰,好像将秦芜笙看作什么恶心的垃圾,要往她身上吐口水一般。
然而,两人靠近时,男人还真的朝她吐了口口水
咳,呸!
秦芜笙:额跟个羊驼似的,天天就晓得吐口水!
秦芜笙看似早就习惯了男人的行为,在口水攻击来袭时,瘦弱的身体一个摇晃,竟然巧妙又不做作地躲开了男人的口水。
口水错失先机,落在秦芜笙脚边,白花花一滩,含痰量极高。
看得秦芜笙好一阵恶心,都不敢相信这玩样儿落在自己身上,会是一件多可怕的灾难。
秦芜笙:罪过,罪过,绝对比头落鸟屎还晦气!
而男人见秦芜笙躲过了口水,脸黑如锅底,却也不再有接下来的动作,只是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进林子来干嘛?今天,这里不欢迎你!
男人话说到这里,秦芜笙也不再笑脸相迎。
一双不属于十三岁年纪的深邃眸子里,闪过一丝未被遮掩好的憎恶,步子不再停顿,与男人擦肩而过。
变扭怪异的调子,从秦芜笙起伏的口中发出。
秦芜笙回答道:找吃的。
两人有那么一刻,相距极近,以至于秦芜笙开口时,声音仿佛轻飘飘地拂过男人的耳朵。
也不知道是秦芜笙糟糕的语调没对意思,吓得男人连连后退,原本黢黑的脸瞬间泛白,脸上厌恶荡然无存,看得甚是可笑。
而秦芜笙背对男人,嘴型无声微动,细看之下,似乎在数数?
一,二,三。
啊!
一声惨叫,随着秦芜笙彻底闭上嘴巴后,响起。
那个男人,慌忙后退时,居然不小心猜到了一块小石头,本就发软的双腿一个没稳住,摔了个四脚朝天。
呵~鞋还好巧不巧,飞到了秦芜笙跟前。
这恐怕再也没有比,丢脸丢到厌恶之人面前,更让人脚趾抓地了吧。
秦芜笙扫过男人宛如吃屎的表情,不轻不重嗤笑一声,又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徒然给背后的男人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
瘦弱的身体,晃晃荡荡,仿佛风一吹就能倒地。
可莫名潇洒脱俗嘞~
秦芜笙嘴角扬起,露出反派的标准邪魅一笑,心底原本的沉默的情绪,消散了不少。
耶~装大爷使人快乐!
秦芜笙:咳咳咳,也是四十一的人了,要淡定
这边,男人狼狈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上前穿鞋,一双鹰眼死死盯着秦芜笙离去的背影,拳头捏紧。
脸上褪了惨白后,再次被羞恼的红填满。
是个长眼的人都能看出,这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此时此刻,有多气愤,似乎随时都要上前,要将那个瘦弱的小孩儿脖子拧断一般。
但,直到秦芜笙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男人眼中,他也没有上前。
拳头捏紧又放松,放松又捏紧,反复几次。
看得老天都为他着急,可他偏偏到最后,也只是默默咽下了这亏,转身,愤愤不平,朝着秦芜笙离开的反方向走去。
走时,还不忘对着已经没了人影的方向骂道:呸,狗崽子!
这边,秦芜笙和男人分开,绷了一上午的表情一松,扬起的嘴角一垮,一张标准的面瘫脸,赫然出现在秦芜笙脸上。
此时的状态,才是秦芜笙十三年后,最为正常的一面。
她已经太久没和地球人说话。
在十三年的不正常生活下,能保持住这个状态,已经是秦芜笙最后的挣扎。
秦芜笙:脸上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只要内心足够丰富,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秦芜笙揉了揉先前笑得有些僵硬的嘴角,默默抬脚一滩口水,混着泥沙,不知何时,粘在了她的脚底。
嘤~果然,是她的,终究躲不掉!
秦芜笙无奈叹气,放下脚,朝地上狠命蹭了蹭,转身,朝背后望了望。
半点人影都没有。
如她所想一般,男人并没有追上来。
秦芜笙:猜他也没那个胆子,永远只会口嗨,呵呵哒。
至于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秦芜笙在这个世界的大哥,而今日进山,想必也是家中长子,去祭拜她那个苦命的母亲的。
不过说来也好笑,家中兄弟姊妹一个个怨恨她的出生,夺走了生母的生机。
可却未曾又一人想过,当初生母诞下她后整整三天三夜,他们不曾踏入过那间屋子半步,明明一开始还是有救的
母亲的死亡,他们又怎么没有责任。
现在人死了,整整十三年,居然把罪责全归到她身上,也不知道是在感动谁。
可笑。
收回视线,秦芜笙伸了个懒腰,肚子随之发出抗议的悲鸣。
咕噜噜~咕噜噜~响个没完没了。
一下子,就和秦芜笙强行掐断线的大脑进行了亲密无间的连接。
恢复身体讯号的大脑: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啊!
生活不易,笙笙叹气。
唉~
又是一口哀怨且荡气回肠的大气!
瞧着越发猛烈的太阳,秦芜笙摸着肚子,继续上路。
她这日子过得,每日都是荒野求生呐。
真是的,这恐怕贝爷看了,也得感叹一声,好家伙!
路上,秦芜笙走三步,停一停,这边瞧来,那边看去。
不出半响,怀中就装满了奇形怪状的菌菇、野菜。
她倒是不知道手中菌菇有没有毒,反正在她看来,自己这运气,保证一口一个毒,就算再刻意,也无法避免。
反正她都吃了很多年了,除了偶然能看到星星外,小命还在,而且吃嘛嘛香。
而且,不是秦芜笙吹牛,这些菌菇味道一个比一个牛。
嘎嘎上瘾!
秦芜笙宝贝似的笼了笼怀中的菌菇,生怕其一个不小心,掉在地上,最后没机会进入秦芜笙的肚子里。
这边,视线还不忘继续搜寻。
偶然看到用粗布吊起的Y形树杈,便拨开一旁的灌木,看看立面隐藏的小陷阱下,有没有什么意外收获,好让许久未曾吃到荤腥的秦芜笙打打牙祭。
许是初夏到来,秦芜笙一路下来,收获颇丰。
先不说怀中满满当当的菌菇让秦芜笙喜笑颜开,就是她小陷阱下捕获到的小动物,也装满了她的小布袋。
四条蛇,两只兔子,一只田鼠嘿嘿嘿~
秦芜笙捎着午饭们,乐呵呵往秘密基地前去,走着走着,脚步越发轻快。
吃饭吃饭,吃饭饭~肉肉~饭饭~吃饭~
秦芜笙即兴发挥,哼着小曲儿,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一听就晓得,她到现在还没有被这个世界彻底同化
直到一处三岔路口,秦芜笙再次停下脚步。
立于一颗硕大的梧桐树下,垂目思考片刻,将怀中的菌菇小心翼翼藏在裸露出来的梧桐树跟下,然后拿着小布袋,朝一条路走去。
而在这条路一旁的灌木下,赫然立着一块矮小的石碑。
上面模糊刻着三个繁复的字体,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