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杨云舒经历的最鸡飞狗跳的一场考试。

直到铃声响起，杨云舒才不情不愿地放下了笔，但并没有写完，只是考试纪律需要遵守，监考老师那双火眼金睛可逃不过，她也不差那一两分钟——

因为一两分钟根本写不完！

等待收卷时，小杨靠在后面桌子上，进入贤者时间。

监考老师封好卷子撤了，杨云舒收拾了包，拖拉着灌了铅的双腿往外挪步，楼下小花园里，自家寝室的两个小姐妹凭栏吹风，顺便等她这个拖沓到最后才交卷的四妹。

她们寝室共有四个人，被称为法学院鼎鼎有名的四大考场“神兽”，这是客气的说法，不客气的说法是“个个都不是人”，这四人是奖学金名单上的常客，院里期末考常年霸榜前五名的熟人，大大小小的奖拿到手软的牛人，奖状连起来能绕南清大学一周。有时看她们寝室的破烂门框都觉得金光闪闪，这就是传说中的学霸寝室啊！

至于法考，宋雪莹这个怪胎已经在大三的时候考完了，也考过了，这次考试，她就没来，在准备晚上寝室小姐妹聚会的事情，陆嘉琦、林依婷和杨云舒分别划在了不同的考场，考试结束前二十分钟，老陆和老林就写完出来散心了，还想着向来速战速决的小杨应该等得不耐烦了，让她们惊讶的是，这孩子居然坚挺到了最后一刻。

这不像她以往的作风。

“小杨，你这脸色……还好么？”陆嘉琦问。

杨云舒呼口气，只觉得脑子嗡嗡做响，愁云惨淡的脸硬挤了一丝笑：“还行。”

“还行”的意思就是勉强站得住。

“你这刚从青海回来，不会是醉氧吧。”林依婷拎过她的包，背在自己身上，伸手探探她的额头，不烧，不仅不烧，还有点凉，都是冷汗，抹了她一手汗，“脸色这么难看，说话有气无力的。”

她们一直认为她是直接从青海飞来赶考的。

杨云舒既没解释青海实际上海拔并不高不会有高原反应回圣安更不会醉氧，也没解释这期间自己还去了趟龙湾，只是简单地说：“我生理期。”

“……”陆嘉琦拿纸巾给她，“那晚上的聚会，我们改天，你先休息，我给雪莹打个电话，咱今晚就随便吃吃。”

一说到吃，她就来精神，“别介啊！随便吃吃也是吃，认真精细地吃也是吃，一个暑假没见，你们不想我，我可很想你们，该聚还是要聚。”杨云舒撒着小娇，笑说，“走啦！回学校！终于考完啦！”

年纪小，就得宠，谁还不是个宝宝，陆嘉琦和林依婷无奈地被她拖着坐上了回学校的出租车。

宋雪莹选了一家淮扬菜馆，离学校略微有点距离，聚会嘛，开心最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吃，学校方圆十里地的菜馆都被她们吃遍了，总得找个新鲜的去试试。

小杨三人下车时，正好看到宋雪莹跟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在说话，感觉气氛不太好，没等三人走上前去，男生就气冲冲地走了，因为与她们背道而驰，就没看清他的长相。

“雪莹，谁啊？”林依婷笑嘻嘻地问。

宋雪莹一扁嘴，叹了口气，说：“刚才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手机掉地上碎了屏，人刚买的手机，心疼。”

林依婷望着男生的背影，收敛了笑，“哦，他不会是想让你赔手机吧？”

宋雪莹笑：“那还不至于，行了，我们进去吧，包厢已经订好了。”

进门前，杨云舒再次看了眼男生离开的方向，陆林二人有没有信宋雪莹的话不得而知，但她明显是不信的，只是虽然心底有疑，但宋雪莹摆明了不想多说，她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想让她知道的，自然会让她知道。

四个小姐妹开心快乐地点了菜，然后聊天顺便等菜。

“考完这次，月底就要再考了，这个月的考试怎么这么多啊。”林依婷哀嚎，欲哭无泪，趴在桌上像是魂被抽干了，想她年纪已经大了，就算是神兽，也是步入老年期的神兽，这种高密度高难度高强度的考试，真真是 hold 不住。

学业到了大四，基本上就是保研的保研、考研的考研、工作的工作、出国的出国，小杨寝室四人，杨云舒保研本校，下下周二保研面试，宋雪莹保研隔壁圣安大学下周五面试。两所大学的关系相爱相杀，各方面水平差不多，世界排名也相当，都是超一流的 985 高校，都有舍我其谁的优势，都在圣安，位置隔了一条马路而已。

而林依婷保研至长海政法大学，国内首屈一指的法学高校，月底去长海参加面试，只有陆嘉琦要飞了，她申请了英国的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现在是邮件发了，导师联系了，推荐信送了，offer 下来了，偏偏就卡在了这雅思成绩上。

好事多磨，她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自我安慰得十分良好的陆嘉琦瞥她一眼，给她倒了杯水：“你省省吧，月底不就是保研面试嘛，早就跟导师熟了，底子怎样也都知道，基本就是走个过场。咱们四个，真正考试的只有我一个好吧，我雅思考五次了！”

先不说扔进去多少钱，就说她睥睨天下的自信也都随着雅思成绩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任凭她有多乐观。

一听这话，林依婷一抬眼，跟她撞上了视线，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问：“你上次又是哪个项目没达标？”

陆嘉琦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这 22 年的无语一次性叹出来，“口语和听力，一个 6，一个 6.5，离 7 远得很。”

匪夷所思！林依婷不解地问：“不是吧，你六级不是考了六百多么？”

传说，六级过线就相当于雅思的 5.5，她可比那条线高了两百多分啊！

一说这个，陆嘉琦更丧，她的六级成绩可是整个南清大的纪录，至今无人可破，大有一览众山小的姿态。今年为了雅思考试，她暑假都没有回家，不是扎在辅导班里，就是扎在图书馆里，每天不是刷卷子就是练口语，就是不见成效，不得不说，老林这一刀插得真是稳准狠，插得她只剩半格血。

杨云舒看她这副蔫蔫的模样，立刻说：“四六级跟雅思不一样，我四级还考了两次呢，我可不承认我英语差。琦宝，不要紧，慢慢来。”

对于雅思一次性总成绩 7.5，口语单项拿 8，初高中英语竞赛拿头奖，大学期间“外研社杯”全国英语演讲比赛冠军，还做过亚运会翻译的杨云舒来说，她的口语绝不弱于外语系口译专业高材生，但偏偏栽在了英语四级这条小沟渠里，当时校里疯传了好久法学院学神在四级上滑铁卢，摔得那叫一个惨烈，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成绩 395，以至于现在每次四六级考试一近，论坛上的帖子就能被顶上来，她就被鞭尸一次，成了她后来无论在外语上取得多少成绩都无法抹掉的黑历史。

大家哈哈大笑。

林依婷笑说：“你专心练口语和听力，写作和我陪你巩固。”

杨云舒皱着眉想了想，说：“口语我可以啊。”

宋雪莹给每个人倒了芒果汁，“听力我陪你练。”

分工明确，名师指导，保驾护航，姐妹们这么给力，陆嘉琦瞬间不丧了，更带劲了，漆黑的眼眸里燃着熊熊烈火，感觉现在给她一套卷子能当场刷起来。

说话间，精致的菜品一道一道上齐，小姐妹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包厢欢声笑语，只是在这其中，宋雪莹总是不时出神，杨云舒不时看她一眼，似乎在观察她的心情好不好，事实证明，是一百个不好，就是嘴硬不说罢了。

吃完喝完，四人打车回学校，倒头就睡，尤其是杨云舒，已经累到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整个人就是一滩烂泥糊在床上。

她万万没想到，一大早叫醒她的居然是院长的电话。

院长找她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是通知她被选为优秀学生代表，在新生典礼上致辞，第二件事是通知她今年的迎新晚会由她来主持，当然，这两件事并不重要，一来时间还早，二来每年不管迎新还是毕业，晚会都是她主持，所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院长说起了第三件事，刑法学黄教授病了，现在在养病，院里老师的课程都很满，挤不出人手，所以，黄教授的选修课由她来带，一周两次课，两个班，224 个学生，上周她请假缺了，之后要补齐。

杨云舒瞪着滚圆的大眼睛差点给院长表演个原地升天，她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法考还不知道考成什么鬼样子呢！但院长认为她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有问题也是没问题，杨云舒只能硬着头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