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我妈手术方案上签字的时候，才知道孤独有多可怕，可怕到轻易地吞噬到我的意志，让我感到无穷无尽的无助。

“如果她真死了怎么办？”

我不敢去想。

她脾气真的很差。

抽烟，喝酒，打牌，样样会。

火气上来就打我，骂我，让我滚。

我往哪里滚？

她即使一点也不像一个妈，但还是在我半夜生病发高烧踩着拖鞋背我去诊所，别人说关门不看了，她可以一直站在门口，一直吵，吵到别人给我看病。

她即使一点也不像一个妈，但还是当我在学校被同学欺负的时候，咬着烟就要和同学爸爸干架。

托她的福，我就算没有爸爸，学校里也再没人敢欺负我。

她自己过的没个人样，还是把我拉扯大。

所以，我去哪里，我哪里都不去。

我就守着她，看这辈子谁先把谁熬死。

坐了好久，手上有点黏黏的，我伸手摸了一下眼睛，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哭了。

我想着赶紧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跑到转角就看到两个人影从我侧面走过。

“这才几天，又把人甩了？还把人拉黑了，真够绝情的啊。”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笑着说。

“呵……”穿着西装的男人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大家都在打赌，下一个在你身边的网红是谁，换来换去，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啊，杨大少爷。”

“不玩了。”男人平静地来了一句。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钻进我耳朵里，我打了一个冷颤。

杨槐？！

我僵在原地不动了。

他怎么在这里？

偷听别人说话真的好没礼貌。

可是他们走得太快，我难以躲避，进退两难。

“不玩了？”医生显得很惊讶。“怎么杨大少爷要改邪归正了？”

“……”杨槐没说话，只是笑笑，随后吐了一句，“老爷子介绍了一个。”

“相亲？！”医生显得更振奋了，“你杨槐要去相亲？”

“……”没等到回答，杨槐已经定在我面前了。

我站在那里，抬头看着他，正好碰到他看向我的目光，突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医生也看到了我两怪异的对事，停下来看。

“熟人？”他问。

“我是他员工。”我抢先一步帮他回答。

“哦。”

杨槐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走廊尽头的手术室，“怎么在这？”

“陪人做手术。”我下意识就不想告诉他，是我妈。

“……”他看了看我身后，写着的，“介入室”微微皱了皱眉，“就你一个人？”

“嗯。”我这才想起我是要去厕所的，去了还要赶快回来，“我去那边一下，先走了。”

“嗯。”

我逃一般的往厕所跑。

身后医生又开始跟他聊天，仿佛我这个小插曲不足为提。

“晚上同学会，你可得帮着我点，我喝不了，明天还要上班。”

后面就没听见他们说话了。

从厕所出来，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我赶紧又去手术室外面等着。

回想起他两的对话，我心里还是有一些低落。

他爱玩，几天换一个，所以我真的就只是一纸婚约而已。

我还在奢望什么？

不一会，我妈就被推出来了。

手术很顺利，我的心情终于好起来。

晚上给她买了粥，喂了她，她终于因为痛也不怎么骂我了。

看到她睡了，我请了护工，我没办法一直待在医院，我还得上班。

在刷卡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杨槐。

多亏有他，才让我刷卡的时候刷得那样的干脆。

我苦涩的笑了笑。

刚要坐电梯下去，手机响了。

「走了吗？」

是杨槐。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难道他还在医院？

「嗯，马上出医院。」

「到负二楼。」

负二楼？我没多想，赶紧去了医院负二楼。

一出电梯，就看到了他那辆黑色宾利。

他摇下车窗，示意我上车。

我只好硬着头皮拉开了后座的门。

「坐前面。」简简单单三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信。

「好。」我只好忐忑地坐了上去。

其实每天早上，我都是跟他一起坐车去公司的。

他坐副驾驶，我坐后排，然后在离公司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我会提前下车。

他开车，我坐副驾驶，这还是第一次。

他侧过脸，见我系上了安全带，才启动车子往别墅的方向开去。

「你不是要去同学会吗？」我原以为这个点，他都应该在酒局上了。

「这么喜欢偷听？」他反问我。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赶紧解释。

他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抬眼望去，他修长的指节轻轻地敲打着方向盘，脸上神色难辨。

「同学会没什么意思。」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算是解释。

「哦。」我不知道跟他聊什么。

「你朋友手术顺利吗？」他问。

「嗯。」

「要我去打招呼吗？他们院里领导我熟。」

「不用！」我赶紧拒绝。

我不想让他知道那是我妈，也不想让我妈知道我干的荒唐事。

他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在公司我几乎没跟他说过话，在家里……

他常常不在家，或者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了。

我睡客房，一天下来，我们很难说上一句话。

「江笙，你以前就在这里读书？」他突然又问。

「嗯，南洋一中。」我老实回答。

其实也存有私心，因为他就是南洋一中的。

「那挺巧。」他看着我挑了挑眉，「那我们还是校友。」

「是挺巧的。」我默默回了一句。

心里却有一丝失落。

他当然不知道，我考上南洋一中就是为了他。

可是，等我考上的时候，他已经去读大学了……

「那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听他这样问，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他想起我了？

见我没回答，他又侧过脸看我一眼，笑了，「应该没有，我就在这里待了一年，只读了高三。」

我没说话，只是知道了一个事实，他不记得我了。

他只待了一年，只见过我一次。

而我见过他无数次。

在校门口，总有女生围着他要微信。

在操场上，总有女生给他送矿泉水。

我想去跟他说一句话，但我不敢靠近。

想到这，我嘴角苦涩的地笑了笑，「应该是。」

他没说话了，继续开车。

我沉默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他。

「老板，我想问个问题。」

「嗯？」

「那你当时选择我，真是因为觉得我接地气吗？」

他明显愣住，看了我好久，突然笑了，「你还真信？」

这算什么回答？

因为他那个笑容，那些藏在心底的暗恋情绪，又有些死灰复燃，扰得我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