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封妃那天,他在宫外跪了一夜,只为求一道驻守南疆的圣旨。
天光破晓,顾寒程从苏公公手里接过了那道他跪了一夜、心心念念的圣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
摘星楼里,我抬手打翻了烛台,看着眼前吞噬一切的火焰,我在想,若是顾寒程知道我死了,心里会不会有一丝丝的后悔。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没死成,被救了回来,只不过左脸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皇帝不知从哪里听说我曾与一男子纠缠不清,下旨废除了我的妃位,并下令我家三代以内禁止参加选秀。
嚼舌根的人巧妙地把顾寒程说成了一个男子,所有罪过全都担在了我沈岁晚的头上。
我爹是礼部尚书,三代以内禁止选秀,意味着他失去了一条巴结皇上的道路。
沈尚书一气之下把我送到了离本家最远的青州,相当于流放了。
我倒是乐得自在,沈家女还未行册封之礼就被废除,还毁了一张脸,在京城,我可比我爹出名多了。
青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没几个人知道这些事情,我整不出门,怕吓到小孩儿,就在府里弹弹琴写写字,连带着骂一百遍顾寒程,因为我不知道那个嚼舌根的人是谁,一天天过得倒也很快。
过了半年有余,在这个消息不灵通的地方,我还是听到了一条京城里传出来的消息,平南王顾寒程死了。
一个月前,月氏进犯南疆,顾寒程带兵迎敌,在巫山天河大败月氏,并一举歼灭月氏精锐部队,十年内月氏再无力与离国为敌。
这封捷报是顾寒程用命换来的,听说,他是被一箭穿了心。
笔上的墨滴把宣纸污染了大半,握笔的手微微发酸,我才回过神来,脸上一片冰凉。
死了?
我很是悲伤,他死了,我以后骂谁去。
青州沈家对我算不上好,吃穿用度也就比下人强一点,就连写字的宣纸,都是我用卖绣品赚来的钱买的。
浑浑噩噩过了许久,衣带渐宽。
这日我正坐在院中发呆,吴管家敲了敲我整日紧闭的院门,说是府里来了一批新的下人,拨一个给我,供我差使。
自从来了这里,我身边除了每日送饭的,就没见过其他可以使唤的人。
不知这吴管家今日是抽了哪门子邪风,还特意拨给我一个人。
我起身打开院门,只见一脸慈祥的吴管家看见我的脸的时候,笑容明显僵了一下。
我才想起来,忘了带面纱,做不出捂脸尖叫转身找面纱的事,只能和吴管家大眼瞪小眼。
吴管家一脸惊诧,「你不去把面纱戴上吗?」
我一脸坦然,「你都看见了,那就没必要再戴了。」
这时我注意到,吴管家身后跟着一个一身玄衣的人。
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他戴了一个只露出眼睛的面具。
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我满脸疑惑地看着吴管家,「你确定他能让我使唤?不会一个不顺心抹了我的脖子?」
吴管家努力地让脸上的褶子看起来真诚,「小姐莫慌,隐戈以前干镖行出身,一次押镖,受了伤,毁了容,不想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就退出了镖行,来这里当个护卫。」
感情拿我这当养老的地方了,可我总觉得隐戈给我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
「小姐,人我带到了,一会我差人请小姐来用晚膳。」
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今儿个下红雨了?他一直叫我小姐,还喊我用晚膳?
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目送吴管家离开,我头也不回的坐回石桌前想继续发呆,看了眼门口一动不动的隐戈,倒是把他给忘了。
「你随意一些,我这没什么规矩。」
「是,小姐。」
声音嘶哑至极,莫不是受伤伤到了喉咙?
「你不用叫我小姐,你可以叫我沈岁晚,或者沈四,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姐了。」
隐戈没接话,直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的疤。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面纱戴上了。
「你一会儿搬我院里住吧,他们总不喜欢我的东西同他们的混在一起,我这儿院子小,靠近厨房那里有个柴房,里面有张床,一会收拾收拾,你委屈一下住那里吧。」
我又递给隐戈几块碎银子,故作大方地说道:「拿着这些钱去买些用的东西吧。」
隐戈没有接,「不委屈,有床就行了。」
我巴不得他不用花银子,赶忙把那几两碎银放进我那瘪的不能再瘪的荷包里。
隐戈话不多,我又心情不佳,没话说,他站在我身后,我坐在他面前,然后就是一院的寂静。
在我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准备开口时,吴管家派人来喊我吃饭了,这一刻,突然觉得吴管家的褶子顺眼多了。
晚膳我坐在最边上,把左脸用头发堪堪遮住,一桌子的人没一个开口的,看我脸的,都被隐戈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