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落日余晖斜铺下来,将整个校园笼罩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皆变得柔和,湖边柳絮飞扬,应和着在波光粼粼湖面上缓慢前行的白云,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南橙枝跟着几个男生来到附中。
她垂着脑袋,安静地当一条小尾巴,生怕哪一个不小心,会被人注意到。
但是,跟在这三个风云人物,尤其是傅则北身后,想要降低存在感,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附中离一中不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路程。
这里傅则北的迷妹,并不亚于一中。
高一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同学被附中高二年级的学长欺负,被抢了钱不说,竟然还手段残忍地砍了他几刀。
当时,在得知此事后,傅则北二话不说,当天就去了附中找人算账。
听说那时一打十,对方被打得在地上翻滚,又哭又喊,哀嚎不断,而傅则北却毫发无损,这件事情当时在附中传得沸沸扬扬,十分轰动。
也是从那天起,南橙枝又见证了一波又一波学妹学姐,是如何拜倒在他鬼斧神工的皮相,爆棚的男友力与绝对的安全感之下。
虽然傅则北才十八岁,但是身上却有一种桀骜不羁的野性,十分重情义,护短得厉害。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他问自己,额头上的伤是如何来的时候,她选择了闭嘴不提,回避的方式。
一方面,他护短,但是她不确定,她与程慕雅,谁会是他要护的短,毕竟她从来就不会也不敢奢望有人愿意站在她这边,她一直都是单枪匹马地孤独地活着。
另一方面,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告诉了他,她的生活只会更不得安宁,无论是程慕雅更没有底线的欺负,还是季萍与南华铭明里暗里的叮嘱,都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已经在这样寄人篱下的环境中度过了七年,对程慕雅的行为,也早习以为常,不那么当一回事。
如今,她只需要安然地度过这两年就好。
熬过了高考就好。
只是。
哥哥对她很好,这个家唯一能让她留恋的,就只有哥哥了。
她总是能让自己处于煎熬之中。
在感恩与自私之间徘徊。
突然,脑袋一沉,余晖下,傅则北背对着光,立体好看的五官显得更加深邃,他斜长的眼尾微勾,鹰眸在蓝紫色的余晖中,泛起星星点点的光,柔和却带着几分...调侃。
“地上有钱呢?乖乖跟着,别乱跑”
南橙枝闻言,又圆又亮的眼珠子灵动一转,这才恍惚明白自己走着走着竟然走偏了,见状,握着水瓶的双手紧张地加重了几分力道。
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傅则北拎着领子调转了方向。
拎小鸡似的姿势,仿佛在侮辱她的小短腿。
走了一小段路,实在受不了四面八方朝她投来的一道道八卦目光,南橙枝抬高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憋红着脸,小声嘟囔:“我可以自己走”
坚定,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小脾气。
有小情绪了。
傅则北睨了眼自己手腕上那只白白净净的小手,笑了笑,难得的好说话,松开了她的衣领。
就在南橙枝刚松一口气时,他弯下腰,与她躲闪的目光平视,额前的发梢在春风下轻轻扬起,眼尾低垂,一边嘴角提起,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哄:“连哥哥都不叫了?”
寒假,这丫头天天待在家里,不愿出门,每一次都是在他的强势威逼下,她才愿意听话。
然而呢,南泽楷叫她出去玩,也没见她拒绝过。
真是欠收拾。
见她沉默,傅则北冷嗤,继而抬高语调:“看来对哥哥的意见还挺大”
南橙枝闻言,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瓶盖,软糯地开口:“则北哥哥”
声音软软的,像是从树藤里探出头的嫩芽,像是此时轻抚着自己脸颊的春风,他觉得自己整颗心都酥麻了起来。
好想将她揉进怀里。
可是,转念一想,这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孩,霎时,觉得自己没了人样。
当两人来到篮球场时,所有人早已在进行热身准备。
傅则北将她安置好,跟一起来的两个男生交代了一声,便投入比赛中。
南泽楷一手搭在心情如沐春风般愉悦的,傅则北的肩膀上,回头看了眼正乖巧坐在石凳上的南橙枝,眉头一挑,揶揄道:“你一副心思不纯的样子,该不会想要把我妹妹拐走吧?”
闻言,傅则北笑意更浓,睨了眼不远处的女孩,语气欠欠地开口:“能拐吗?”
“滚”
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可谓是形影不离的存在,对彼此的性子脾气也都探得一清二楚。
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傅则北对哪个女生这么热情过。
除了南橙枝。
起初,他一直以为傅则安对南橙枝好,是因为看在他的面上。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切似乎都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存在于潜意识里的一件循序渐进的,理所当然不会花太多心思去探究的事情,突然有一天发觉它的节奏似乎出现了偏差,而这种偏差究竟是什么,他却也说不上来。
看来,自己还是得多上点心才行。
否则,以自家妹妹的智商,再如何进化,也还是斗不过傅则北这个腹黑的家伙。
回头看了眼乖巧的南橙枝,南泽楷摇头轻叹一声,内心突然生出一股将妹妹推进狼窝的罪恶感。
而此时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的南橙枝,乖巧地抱着水瓶,两条纤细的腿懒懒地晃动。
她这一边的人并不多,基本只有候场的几个男生,而对面,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六七排的座位上全坐满了女生,有的还拥挤在篮球场外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夹杂着“傅则北”的名字。
南橙枝努努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傅则北是什么明星呢。
她垂眸看了眼手上的矿泉水,思忖着自己等下送水时,如何才能不引人注目。
她真怕自己会被附中这群女生的眼神千刀万剐。
“北哥绝了”
“啊啊啊!!早知道当初就该努努力,考上一中了!”
“这群连三分球都投不中的弱鸡,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敢挑衅北哥”
“哈哈哈,应该送他们一首凉凉的”
...
南橙枝不懂篮球,只知道进球就代表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上半场,整场比赛中,她基本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
经身旁的人一提醒,她这才反应了过来。
她拿着水往前跑了几步后,又折回原地,从箱子里再抱起四瓶矿泉水,小跑着过去。
将四瓶水分完后,再将一直抱在怀里的那瓶举到傅则北面前。
他低垂的眉眼透着几分不满,眸色略沉,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脾气还真差。
总是凶巴巴的。
南橙枝举着矿泉水的手臂微微颤抖,见他没有要接的趋势,她气得咬唇,鼓着微红的腮帮子,正想收回手,怎料却被他握住了手腕,接过她手上的矿泉水,舌头顶了顶上颚,语气很不爽地开口:“南橙枝,你是傻子吗?”
他剥削来的劳动力,凭什么便宜那几个臭小子?
这丫头也不怕把自己累死,这小胳膊小腿的。
而对于他莫名的指责,南橙枝哑然,心里一阵委屈,低垂的双眸晕染着一层氤氲。
每一次他生气,总会呼她全名。
莫名其妙。
再也不想理他了。
这么想,她也就这么做了。
在他们进行下半场比赛的时候,为了不让南泽楷担心,她跟坐在身旁休息的路之以说了一声,让他帮忙转告南泽楷自己先回学校的事,便先行离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就是莫名地难过。
最后,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与对傅则北仰慕的尖叫声,决绝地离开这场热闹。
真讨厌。
明明是他让自己送水的,凭什么还对她生气?
莫名其妙。
离开附中后,南橙枝并没有立即回校,而是去了书店。
一中附近有一家二手书店,她很喜欢那里的氛围。
书店的门面并不大,但是一踏进去,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摆设。
老旧唱片,台式收音机,满墙的的明信片,还有满满当当的二手书籍。
听说,如果在这里买了书,看完后,可以重新拿回来卖给店家,然后它便会重新出现在书架上。
而每一次的重新出现,都藏着不一样的意义。
因为它里面又增添了一场人生,一种心境,一份感受。
这就是二手书店的意义吧。
它不是在普通意义下的对书籍的买卖,它是在积攒人生与故事。
或许,我们不曾相识,但当我翻开书页的时候,我知道此刻的我们,心灵是相通的。
或许在字里行间某一个触动的地方,这本书书页里,也曾藏着你的眼泪。
“小姑娘,好久没见你来了”说话的人,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爷爷,也是这家二手书店的主人。
因南橙枝经常光顾的缘故,不知不觉间,店主与她便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今天开学”南橙枝乖巧地回,脸上泛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我还好奇怎么今天来的学生比往常多”老爷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笑起来时,眼角的褶皱深深地挤在一块。
即便他年纪大了,但是他身上经过岁月沉淀的气质与谈吐,不难看出他年轻时肯定是一位知书达理的,满腹经纶的知识分子。
南橙枝轻车熟路地绕到最后一排书架前,踮起脚尖,将一本《鲁迅杂文集》拿了下来。
这本书,在假期前,她看了一半,可是还没看完。
里面有一句她很喜欢----“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句话旁边有一句用铅笔写下的话:这个世界越是热闹,我便越感到孤独。
这应该是前面曾被这本书相伴过一段时间的读者,写下的。
南橙枝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这句话。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跟她是一样的。
收音机窸窸窣窣地响了几秒,随后熟悉的旋律响起。
是刘德华的《十七岁》。
是南泽楷跟傅则安他们的年纪。
瞬间,鼻子一酸。
她还只是十五岁呢,可为什么一点都不快乐?
有时候,她挺羡慕程慕雅的,虽然没有了父母,但是却能得到所有人的宠爱,难过有人哄,生气可以肆意发泄,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被人惦记着。
不像她,所有的情绪只能埋在心底,没有任性而为的底气与资格。
就连生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从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