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姨看着我这样,直接就走过来,从手腕上摘了一个银镯子,对着我额头用力一刮。
我当时就只感觉额头好像被刮得火辣辣生痛,跟着就好像痛醒了一样,那叫我名字的声音没了,身体那种不由自主的抽搐也没了,嘴里也没有再吐那种夹着头发丝的污水了。
我妈见状,连忙把我扶正,沉眼看着那老阿姨,急得声音都变了:「这是怎么了?」
「被人用巫术咒了!」那老阿姨把我衣服掀开,摁着那银镯子顺着我喉咙直接往小腹拉,她很用力,刮得我感觉皮都要脱了。
等拉到小腹的时候,一股股的血水好像被逼了出来,病房里全是血腥味。
但怪的是,那股子血水出来后,我整个人就好像舒畅了。
「先去厕所吧,洗洗吧。」老阿姨握着那镯子,拿了个碗,用水泡着。
我妈目光闪了闪,忙扶着我,去厕所清洗一下。
那血都不像是姨妈血,而是那种黑脓牵着丝的血,一股子腥臭味,里面都有一些像是烧焦了的头发丝一样的东西。
等我洗了个澡出来,我妈已经把我刚才吐的东西清扫了。
就算用八四消毒液拖了地,还是掩盖不了那股子腥臭。
那老阿姨居然还从行李里拿了一柱檀香,点在窗台,将腥臭味冲散。
我妈拖了地,又不放心的叫值班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可也查不出什么,只说可能是吃坏了东西。
等值班医生走后,我妈把病房门关了,这才看着那老阿姨,虔诚的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就是被咒了。」老阿姨拿着块布,不停的擦着镯子:「你痛的时候,是不是听到有人叫你名字啊?」
我想着刚才那怪事,点了点头。
老阿姨把擦好的镯子递给我:「这还只是开始,我帮不了你,这镯子你先戴着。城南有位柳仙,你们知道吧?最好是去求他,要不然你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
这会我才发现,那银镯子上浮雕着的就是一条柔动的柳条。
老阿姨说这镯子是以前她在柳仙庙,帮人烧香纸的时候,一直供在柳仙下面的,所以很灵。
我妈也是信这个的,连忙接了镯子,掏出手机说要转帐给她。
还托人家,明天带我们去柳仙庙。
可那老阿姨只是摇头,说我这事凶狠,她现在年纪大了,女儿怀孕了,不想得罪这种人会下咒的人。
那人看样子是要咒死我的,坏人家的事,怕人家记恨。
然后那镯子钱也没要,扶着她女儿,居然连夜找护士,说是病房味道重,她女儿孕吐厉害,要回家去住。
刚才那味道确实是太冲了,虽说现在住院不让离开,但人家强硬,也没办法。
我妈还想去拉,可那老阿姨只是摇头,走的时候才看着我道:「去找柳仙吧,这镯子我一直没戴过。今天出门来医院的时候,收拾东西,它自己掉出来了。这也是缘分啊!」
3
城南柳仙,是很有名的。
说是柳仙,其实是一棵很大的柳树,据说有上千年了,树干两个人合抱都抱不住,树冠大得跟栋屋子一样。
小孩子不好带的,都会去认柳仙当祭爹,折根柳条,在旁边的井水边沾上点,在小孩子身上点三点,就好带了。
柳树下面还有个小石庙,很多年了,全部都是用石头砌成的,如果有人去认祭爹,里面的人会帮着烧香纸。
等人走了之后,就会把祭品分给过路的大人小孩。
我认的祭爹也是柳仙,小时候我家就住城南,我爸妈上班挺忙的,我就经常跟着帮大孩子去柳仙下面讨祭品吃。
有时碰到大方的人家,水果牛奶都有,有的还有那时稀缺的巧克力什么的。
据说柳条戴着可以驱病防灾,小孩子受惊啊、夜啼哭啊,就折根柳条戴着就好了。
到了夏天,柳树成荫,旁边还有一口沁凉的老井,那时空调还没有普及,暑假的时候,我们经常一堆堆的孩子就呆在柳仙树下乘凉写作业,然后眼巴巴的望着谁家来祭柳仙,就有祭品吃了。
可暑假烧年纸和认祭爹的少,几乎吃不到什么零食。
大人们虽然忙,但孩子都聚在一块,都会搞点东西给我们吃。
今天谁家打桶凉粉、明天谁家熬了大桶绿豆汤、后天就是谁家拿了西瓜、李子什么的都放井水里冰着,给我们分了后,还都会供一份在柳仙树下。
那时我挺馋的,分给我的,根本就不够我吃。
经常跟我爸妈说,长大了后就嫁给柳仙,他有好多好多吃的,反正他又不吃,嫁给他后,就可以吃他的那份了。
冬天有烧年纸的,夏天有乘凉的,一年四季还不重样。
后来我爸就教我一个说头,别人供了后,让我直接去吃,如果问起来,就说柳仙是我祭爹,我以后还要嫁柳仙的,吃老公的,很正常。
那时不懂事,为了口吃的,还真照办。
分零食的大人都只是笑笑,也没当回事。
城南那一块的发小,到现在如果惹急了,还拿这事来取笑我。
不过后来,老城区拆迁,大部分人都搬到城东来了,但认祭爹的还是经常有人去,香火很旺盛。
所以一说到柳仙,我妈立马就醒悟了过来,打电话给我爸,让他明天请假,带我去柳仙庙。
我原本无缘无故得了子宫肌瘤,就感觉有点奇怪,公司每年都体检,并没有查出什么来。
更何况刚才那痛来得莫名其妙,那老阿姨用这柳条银镯一刮就好了,我也不得不信。
就是摸着那个镯子,问我妈:「你说是谁咒我?」
婆婆来医院的时候,开口就确定我不能生了,让我养吴怡的孩子,会不会是她?
「这种心术不正的,你心里知道是谁就行了,这种事情说出来也没有证据,别人也不信,还怪你污蔑人。」我妈叫着护士帮我换了床单什么的,只叫我把镯子戴好,早点睡。
我折腾了一天,实在是受不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吴鹏来了,没多久就又有婆婆特有的那种无论说什么都是吼的声音,以及我妈低声呵斥。
可我睡得沉,想醒过来,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后来慢慢安静了,也就没在意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问我妈,她只说吴鹏来看我,婆婆硬跟了过来。
「说是吴鹏给你守夜不方便,她来给你守夜,把她那宝贝女儿丢在那边医院,她来守你?」我妈斜着眼,摇了摇头:「当我信啊。」
婆婆走了正常,吴鹏居然也走了。
我心里还是有点失落的,但想着今天要去柳仙庙看看,我还是起床洗漱。
洗手的时候才发现,昨晚那个还铮亮的银镯子,这会又黑又哑。
我以为是沾了什么,在水龙头下用力搓洗,可还是没用。
银镯子发黑,肯定不是好事,我妈见了,连忙去问护士,昨晚和我同病房的电话,想问那个老阿姨是怎么回事。
结果顺着留的电话打过去,居然是个空号。
昨晚我那样子,确实吓到我妈了,连忙打电话给我爸,借口早上出去吃早餐,急急就带我去柳仙庙了。
我将银镯子撸下来,用纸巾包着,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也心慌慌的。
等到柳仙庙的时候,还只是早上八点多,这季节柳条垂落成荫,有着三三两两的人在柳树下面的那口老井打水。
那两人合抱的柳树下面,有个短发干练,穿着练功夫的男子,软软的靠着柳树,静静的看着那些人打水。
那人见我们一家急急的过来,目光转了转,但只是看了一眼就又扭过头去了。
我妈拉着我,直奔柳树下面那间石屋。
以前这里面会有个老人守着,给那些准备不充分的家长,卖点香烛纸钱啊,或是饼干之类的。
现在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就一张被磨得油光发亮的石桌子,和一个同样放光的石墩子。
我妈立马分工,让我爸打电话问一下,那些还住城南的老人,看有没有认识会祭柳仙的。
她去附近问问,是谁在这里守柳仙庙,顺带买点香烛纸钱祭品的过来,实在没有人,就自己烧。
她急得很,一把就将我摁在柳树下:「你没事,就抱着柳仙,哭着求他保佑你。知道吗?哭!」
她急得声音都有点尖了,旁边坐着的男子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这才发现长得挺好看的,一个男的,长了柳叶眉,细长的丹凤眼,却又不阴柔,反而很好看。
这样静静的坐着,有种宁静如水的感觉。
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见我妈急急的去问那些打水的老人家了,我站起来,伸手扯了根柳条,想掰根柳条编个手环什么的。
柳条垂落,倒是伸手就能扯到,但上面的枝干粗壮,我折腾得去了半条命,用力扯了半天,都没有拉下来,还将下面的嫩条给揪断了。
「要柳条?」那个坐在柳树下的男子走了过来,低头看着我。
还别说,他挺高的,站在一边,身形跟这柳条一样,细长却又有韧劲。
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他伸手轻扯着一根柳条,慢慢往下拉,折了一根递给我:「会编吗?」
我原本想点头的,可一低头,就见他修长的手指卷着柳条灵活的转了过来,先将细枝编缠进去,然后从尾端一点点收转成一个圈。。
想我们小时候编,就是直接粗鲁的转个圈,哪像人家先弄好。
这会我妈在老井边,好像问到了什么,叫了我一声:「姚瑶,你跟柳升先坐着,我去买纸,就来烧。」
她隔得有点远,还朝我挥了挥手,我以为她说的「柳生」指的是这棵柳树,也就点了点头。
又老老实实的坐到了柳树下面,靠着柳树,抬头看着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牌子。
有的是认祭爹孩子的名字,有的求姻缘,还有直接在柳树上刻字的。
就是那种小年轻表白的,两个名字并排写着,再画个一箭穿心的图案。
我伸手摸着那些字,有点啼笑皆非,小时候有人守着柳仙庙,折根柳条都要打招呼,要不然整棵树都被薅光了。
现在没人守了,这都在树干上刻字了。
不过时代不一样了,我靠着树坐好,转眼看着那男子编着头环。
他手指灵活,目光沉静,一边编,一边看着那些到老井边来来往往打水的人。
我这样坐着,从知道吴怡怀孕,一直很烦躁沉闷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好了。」那人编好,将头环递给我,好像柳叶般的眉盯着我皱了皱,摇了摇头道:「你回去吧,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