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渠已经回到了宴春苑,知道陆安然在二少爷那处,丝毫用不着她担心的。
可没想到,最后却是陆安然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扶渠看见她回来时一愣,赶紧出来接她。
外头雪还没下停,陆安然也没撑伞,浑身被雪淋得白白的,失魂落魄的样子。
扶渠惊慌道:“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呀?二少爷怎么不送你回来呢?也不撑把伞,快进屋去暖和暖和。”
进了屋以后,扶渠赶紧给她换了身衣裳。
看见陆安然鬓发散乱,扶渠微微有些吃惊,但全然不会往别的方向去想,只愕然道:“小姐,你这是怎么弄的?是……和二少爷打架了吗?”
陆安然不说话。
扶渠又道:“小姐打输了?”她自顾自安慰着说,“不要紧不要紧,兄妹哪能没有个吵吵闹闹的呢。
二少爷功夫那么好,小姐就是输了也没关系的。
可二少爷也不让让小姐,着实有点过分。”
陆安然静静地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她看着看着,眼眶便湿润了,对扶渠轻声道:“扶渠,你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扶渠心想事情大概有点严重,“哦”了一声,乖乖地走了出去。
她给陆安然关上房门时,听得陆安然又道:“今日我和……和二哥打架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就连夫人那边也不可以,知道了吗?”
扶渠应声:“奴婢知道了。”
随后轻轻把门关上。
当时扶渠想,眼下虽然闹了不愉快,可说不定过两天就会好的。
真要是打架了她也不会往外说的,若是说出去了,还让人以为兄妹当真不和呢。
房门甫一关上,陆安然便捏着袖角用力地擦自己的嘴唇和下巴,擦得本就细嫩的皮肤一片通红。
她脑海里全是陆放把她堵在墙上强吻的画面,像着了魔障一样,怎么都挥之不去。
越是去想,陆安然就又害怕又惊惶地用力去擦。
她想把他赶出去。
把那些画面赶出脑海,把属于他的气息全都擦拭掉。
后来陆放的院子里不再对陆安然设防,可陆安然却再也没去过。
两人一时谁也不往谁的院子往来。
陆安然甚至连姚如玉那里也不怎么去了,除了每日晨昏定省以外。
且请安的时间,都很有默契地和陆放相错开来。
陆安然心知她继母心思细腻,她怕自己在继母那里多待片刻,都会让继母察觉出端倪。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她情愿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日日受着煎熬。
而陆放一直是深居简出的,他和陆安然再见面时,便是除夕的这一天。
威远侯大概也听说了陆放和陆安然之间闹了间隙,在膳厅用中午饭时,叫了陆放和陆安然一起。
在这之前,陆放基本不会在膳厅里出现。
他都会在自己院里用饭,有事的时候出门一趟也不会与谁说起。
陆安然坐在膳桌前,看见门口光线一暗,她草草一抬眼,便看见陆放正从外面走进来。
他身上夹杂着清冷的霜雪之气,整个人十分冷漠,眼底里的神色也如枯潭一般掀不起波澜。
他身形依然笔直挺拔如松柏,可无形之中带着一股瘦削颓废的劲头,让陆安然的心里紧紧一提,继而泛出酸涩难过的疼痛感。
威远侯以为兄妹有别扭,有心缓和一下,便让陆放坐到陆安然的身边去。
陆放往她身边坐下,那清冷的气息萦绕着她,让她浑身都是僵硬的。
威远侯没太在意,看了看陆放道:“最近可是身体不舒服?我见你精神头不是很好,身体也较往日差些。”
陆放从容应道:“前些日受了点风寒。”
姚如玉便安排了厨房,给陆放炖点东西补补身子。
陆放亦是语气平淡地谢过。
可是只有陆安然知道,他之所以变成这样,不是因为感染了风寒,而是因为千色引。
千色引正在一日日地拖着他的身体。
陆安然虽然难过,虽然惶恐,可是今日再见陆放形容,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担心他呢?
她想起那抽屉里的药,就觉得手脚冰冷。
陆放若是再服那些药,后果会如何?
陆安然简直不敢想。
当初陆放是为了救她才受伤中毒的,她那么努力想要帮他解毒,她那么日日盼着他能够好起来。
明明她那么……珍惜他的身体和生命,可是他自己却全然不当一回事。
随后便是吃午饭,整个过程里,陆安然没一句话与他说,两人就像是陌生人一般。
用完午饭以后,陆安然正要告辞离去,威远侯看出陆安然闷闷不乐,便出声道:“阿辛,今日除夕,街上会很热闹,你若是嫌家里闷,便去街上逛逛,散散心。”
陆安然应道:“知道了爹。”
威远侯便又看向陆放,问:“你今日可有其他的事?”
陆放道:“暂无事。”
“那好,你就陪阿辛上街去吧,护她安全。”
陆放顿了顿,还是道:“好。”
下午时,有陆放陪同着陆安然一起上街,扶渠自然就用不着跟着一起去了。
只不过上了街以后,陆安然满腹心事地漫无目的地在前面走,陆放在她两步开外跟着。
她不能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像从前那样亲密地挽着陆放的手,一边走着一边有说有笑。
这街上的确十分热闹,大人们带着小孩子出来闹街,一个个兴奋地左拱右窜的。
后来进了闹市中,人越来越多,陆安然险些被人撞到,一只手忽然伸来,霸道地牵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一躲,却被他握得更紧。
陆安然抬头看去,见陆放已经并肩走在她身侧,用自己身高的优势替她挡开周遭的行人。
她清澈的眼里映着他的身影,瞳孔端地一缩。
与其说她是被陆放牵着走,不如说她是被他拽着走的。
她手上一直在暗暗使力和他较劲,试图从他手上挣脱开来。
陆放嘴上不置一词,手上却也不松一分。
路过一排排店铺和摊位时,陆放问她:“可有什么想买的?”
陆安然抗拒道:“没有。”
在经过热腾腾的点心铺子时,他又问:“有什么想吃的?”
陆安然道:“没有。”
“那松子糖呢?”
“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