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阵风吹来,顾清霜闻见萧致领口处的女香,浑身一怔,正欲开口,身后传来侯夫人的声音。
“阿致,宋小姐要回去了,还不出去送送?”
顾清霜站起身望去,就见侯夫人带着一位陌生的女子走来。
那女子看着端庄娴静,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世子,这位是……?”那女子走到了萧致身侧。
萧致扫向顾清霜,眼里带着冷霜,刺得顾清霜心头一颤。
接着,就见萧致启唇,绝情无比道:“一个无德妾室罢了。”
第四章
话如惊雷,将顾清霜震在原地。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侯夫人又投来警告的一撇,扭头对着身侧的女子却慈眉善目。
“云清,等你过了门,若看她不顺眼,发卖她了便是。”
顾清霜的尊严,在这一刻被践踏彻底。
她白着脸望向萧致,可他却转身,径直带着宋小姐离开。
顾清霜看着他们并肩的背影,仿佛周身空气都被抽干,一双大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
直到侯夫人再次嘲讽:“刚才你也听到了,阿致马上就要娶那顾家小姐为妻了,你也该识趣点,腾出位置了。”
尊严一再被践踏。
顾清霜忍着痛苦质问:“你们凭什么贬妻为妾?”
“一年前,你们明明在老太君病床前承诺过,会好好照顾我!”
侯夫人冷笑一声警告:“顾清霜,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侯府容忍你到现在已经仁至义尽!”
“若不是老太君当年荒唐,就凭你这一介村姑连进侯府当丫鬟的资格都没有!刚刚那可是太守府的嫡女,只有他这样的身份才能配得上做我儿的正妻!”
侯夫人上下打量着顾清霜,犹如在看一条丧家之犬。
顾清霜终于明白,他们看不起自己这个人,所以连带着自己所付出的一切也全部被否决。
浑浑噩噩回了房,关上房门后,顾清霜瘫坐在了地上。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这三年来在萧府所受的一切。
她当初忤逆父亲,不顾哥哥们的劝阻,放弃了汝南王郡主所有的一切,只为了嫁给萧致。
结果呢?
换来的却是萧致将她贬为妾室,另娶他人。
她捧上的真心,被他们理所当然的撕扯,践踏。
自己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清霜抹了把眼泪,决定去找萧致。
她想要最后努力一次,也权当让自己死心。
顾清霜来到书房,萧致见来人是她,眉头皱紧。
她依然穿着那破落满是血痕的衣裳,看起来又狼狈又可怜。
“阿致,你当真要娶那太守府的嫡女为妻?”
萧致停下手中的笔,眼里又蒙上了一层厌恶:“我要娶谁,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留你做妾室,已经是对你顾及情面了,顾清霜,你别不识好歹。”
话如重锤,敲碎了顾清霜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下来,她脸上却嘲讽笑着:“真是可笑,什么时候贬妻为妾还要感恩戴德?”
“枉我三年事事以你为先,到头来原来是一场笑话……”
萧致愣住,顾清霜一直唯唯诺诺,伏低做小,身上的气派连丫鬟都不如,她今天居然敢反驳他?
可还不等他细看,顾清霜已经转身出了书房。
顾清霜朝自己房间走去,一路上,下人们来来往往,纷纷议论着那太守府的嫡女宋云清。
“听说啊,那太守大人对咱们家世子十分中意,咱们世子和宋小姐不日就要成婚呢!”
“那咱们后院那位呢?是休了还是打发去庄子上?”
“顾清霜哪还有资格做世子夫人,留她一命,已经是侯府的仁慈!若是世子妃看她不顺眼,将顾清霜发卖,那也是她活该!”
顾清霜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肆无忌惮贬低自己。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萧致不爱她。
倘若他对她有一丝情意,下人又怎敢当着她的面羞辱她?
顾清霜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最后为萧致留下一行泪。
这一场荒唐的坚持,持续三年也是时候结束了。
夜深。
顾清霜写下一纸休书,便悄然离开了萧府。
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来时空空,走时亦是空空。
出了萧府后,顾清霜走在清冷的大街上,心头一阵荒凉。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萧府回不去了,她也没有脸面再回家了。
夜里风大,顾清霜连件避寒的衣服都没有,只能瑟缩着搓着手抱着自己取暖。
就在这时,前方大路的尽头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且又快又急。
顾清霜抬头望去,就见两排骑兵踏着滚滚烟尘,气势雄伟,不一会儿就到了她面前。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他们齐刷刷下马,动作一致跪下,喊道——
“恭迎郡主回府!”
第五章
顾清霜愣住。
这时,又见月色下,两匹汗血宝马拉着一辆华丽富贵的马车,来到了她的身边。
顾清霜抬头望去,马车内恰好有人掀开车帘,跳了出来。
来人,竟然是三年未见的四位哥哥!
“小妹,我们来接你回家。”
顾清霜看着哥哥们熟悉的脸,一时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伴随着热泪夺眶而出。
大哥顾宴庭连忙上前,伸出手擦拭着顾清霜的眼泪,轻声安慰道:“别哭,有大哥在,谁欺负了你我一定帮你欺负回去。”
顾清霜摇着头,扑进大哥的怀里,哽咽着说道:“我已经没脸再回去了……”
“傻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知不知道暗卫回报说萧致那小子要娶妻,你深夜独自出门的时候我们有多着急!”
四哥顾凌秋的语气中带着气愤和着急。
“爹听了以后气得把最喜欢的青瓷茶盏都摔了,说什么也要接你回去。”顾宴庭摸着顾清霜的头说道。
顾清霜闻言,眼泪也顾不上流了,颤抖着问道:“爹也来了?”
话音刚落,马车上就下来一位两鬓花白的老者,一身风骨却也止不住地乱了脚步。
“爹!”顾清霜扑进了顾父的怀里。
顾父见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眼眶微红着将身上的裘皮袄子脱下披在了顾清霜的身上。
“跟爹回家,你娘做了你最爱吃的腊梅糕等着你……”
顾清霜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半响才又哭又笑挤出一个字:“……好。”
几人迎着顾清霜上了马车,消失在了冬夜里。
……
翌日,萧府内院。
萧府喜事将近,府里热闹非凡,侯夫人又怕那顾清霜跑出来再生事端,命下人去将她锁起来,好生看管着。
“夫人,世子!顾……顾夫人跑了!”
说着,下人将顾清霜留下的休书递给了萧致。
“放肆!她也配写休书?”
萧致捏着手里薄薄的一张纸,越看越怒。
那上面字字珠玑,句句写满了对他的怨怼和悔恨。
侯夫人将茶盏放在桌上:“急什么?不过是一介村妇,还是个逃妾,没有户籍和路引,连城门都不出去。”
侯夫人语气中尽是讥讽。
萧致皱紧了眉头:“母亲说的是,不过是她顾清霜耍的把戏罢了,过不了几日便自己回来了。”
侯夫人点了点头,摆弄着衣袖说道:“怎么处置顾清霜,等她吃了苦头回来再说。”
“现在要紧的是三日后与太守大人的定亲宴,你好好准备,可别失了礼数。”
……
三日后,竹里馆。
乐工们弹奏着古琴琵琶,高悬于顶的灯笼上都刻写着清雅诗词。
萧声阵阵,月色映入帘风,上面现着的水墨丹青隐约生动,仿佛身处山迹,竟见来烟,无不刻画着‘风雅’二字。
天字号雅间内。
顾晏庭一边倒茶一便说话:“这竹里馆,是京城最具风雅之地,多少达官显贵,文人才子聚集的地方,普通人挤破了头也进不来。”
顾清霜点头接过茶,却并没有多少兴趣。
见状,顾晏庭放下茶盏,用手指了指坐在一旁的三兄弟。
“他们三个惯爱舞刀弄枪,没那个风雅骨性,听说你愿意来,也都厚着脸皮跟了过来。”
顾清霜看着一旁坐如针毡的三个哥哥,这才终于笑了。
这几个哥哥中,只有大哥顾晏庭这个养子自小文武双全。
其他三个哥哥,包括她自己,从小最怕的人就是夫子,哪有文人墨客那个心性?
见她开怀,几个哥哥的脸色也都有了笑意。
听了两曲,顾清霜起身如厕。
回来时,顾清霜经过拐角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抓住了顾清霜的手腕,狠狠拉扯。
顾清霜回头,却见是萧致!
“留休书出走,又跟踪我至此,你的把戏到底要耍到什么时候?”
第六章
顾清霜也没有想到,会正巧遇上萧致。
她蹙眉将自己的手从萧致的手中抽了出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这竹里馆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这样的村姑能进来的?若不是跟踪我,竹里馆的人怎么会放你进来?”
萧致一脸笃定地看着顾清霜。
顾清霜看着萧致,一时之间被气到说不出话。
萧致见她说不出话,又拉着她说:“跟我回去!”
顾清霜冷脸甩开他:“休书上写的清清楚楚,你我二人以后再无瓜葛,我也决不会给你做妾。”
“顾清霜!”
两人对峙着,萧致眼里染上了一层愠色。
这女人胆子也越来越大了,竟敢这样忤逆他!
僵持间,两人身后忽然传来宋云清的声音:“阿致?你怎么还在这?”
宋云清看到顾清霜,神情微微一变,上前一步挽住了萧致的手。
“阿致,这位不是你的妾室吗?今日是你我两家的定亲宴,这种场合带她过来,未免有些不太好。”
说话间,宋云清的眼睛却直直地看着顾清霜。
顾清霜看着两人亲密的模样,只是垂了垂眼。
萧致看着顾清霜这副模样,眼里闪过了然。
顾清霜嘴里说着要和自己撇清关系,如今还不是吃醋了?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她小心思这么多?
可不知为何,顾清霜有意破坏他的定亲晏,照理说他应该生气,但现在他却莫名觉得顾清霜从前更吸引人。
“你自己回去,不要再耍什么把戏跟踪我,老老实实待在萧府,哪也不许去!”
顾清霜看着眼前这个自以为是下着命令的男人,一时间竟觉得可笑。
“萧公子放心,往后我再也不会纠缠于你,也祝二位婚后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顾清霜,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萧致蹙眉,他已经给了她台阶下,她也该知足了。
顾清霜却也不再多看两人一眼,转身便走进了竹里馆。
萧致见状,正想跟了上去,宋云清一把拉住了萧致的手臂:“阿致,太守府的人还在等着你呢。”
就这一会儿,顾清霜的身影消失在了竹里馆内,此时再追上去也无济于事。
萧致皱紧了眉头,却也只能先跟宋云清回去。
竹里馆内,顾清霜沿着路回了雅间,还未上楼便看到顾宴亭正带着几个哥哥找她,脸上还带着急色。
“大哥。”顾清霜开口唤了一声。
几人见顾清霜回来,连忙上前迎了上去。
“你去哪了?找不到你都要急死我们了,刚才我还看见萧致那小子也在这,怎么样,你看到他了没有?”
顾凌秋紧张地看着顾清霜,生怕她受了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