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被三殿下打入冷宫的凝烟,我一丁点儿都不敢奢求能得到三殿下的宠爱,
毕竟那晚只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罢了。
入宫四年,在这奢华的皇宫中,我见过太多的心机与算计,也看尽了宫里的冷暖。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只要再坚持几个月,我就能出宫了,到时,逃离这个吃人的牢笼,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我们,周围安静得好像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整个掖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裴元灏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就要扯衣袖,我的心里一沉,下意识的挣扎了起来:“不,不要!”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全都惊呆了,瑜儿也吓得脸色发白,而我的心已经陷入了绝望,只凭着本能抓紧了衣袖。
也许是从来没有人这样违抗过他,裴元灏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震怒的神情,手上猛的一用力,我惨呼一声,手腕好像要被捏碎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柔柔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殿下,请恕罪。”
我们下意识的转过头,只见旁边一个纤纤细影慢慢的转向裴元灏,俯身拜倒在地:“奴婢知罪了。”
是,掌事姑姑姚映雪?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的看着她,裴元灏目光一闪,冷冷道:“嗯?”
“殿下,”姚映雪慢慢的抬起头:“殿下要找的,可是奴婢?”
我的心动了一下,不敢做任何动作,而裴元灏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能感觉到他抓着我袖子的手紧了紧,又忽然松了开,而后面向姚映雪,声音极其冰冷道,“你知道,本宫要找什么人?”
那张淡扫蛾眉不施脂粉的脸透出了一点淡淡的粉红,更显得明丽动人,眼睛却像是有些害羞的低垂下来,带着一点羞涩,慢慢的将衣袖挽了上去,一截皓白如雪的玉腕露了出来。
上面,没有守宫砂。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整个掖庭陷入了寂静当中。
裴元灏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到了她面前,低头看了她很久。
“是你?”
“请殿下恕罪。”
“既然知道本宫要找你,为何这些天你都一直不肯露面,莫非——你心里还在怨恨本宫?”
“奴婢不敢。”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
姚映雪慢慢的抬起头,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说道:“奴婢,其实心仪殿下许久,能侍奉殿下,也是奴婢心甘情愿的,只是,奴婢不希望殿下认为,奴婢是为了荣华富贵,才——”
话说到这里,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裴元灏微微挑眉,有些动容的看着她。
“让殿下大动干戈,是奴婢的过错,请殿下治奴婢的罪吧。”
说完,她又深深一拜。
裴元灏静默不语,看了她很久,突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叫姚映雪。”
“映雪……”
裴元灏默默的念了一下这两个字,什么也不说,起身便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走至掖庭的大门口时,他忽然转身,我茫然的眼神直直撞进他幽暗的眼眸里。
我慌张的赶紧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已然没了他的身影。
周围的人还没弄明白,就听玉公公笑道:“来呀,给姚女史装新。从今天开始,随三殿下入上阳宫。”
姚映雪被三殿下带走,几天后传来了消息,她被封为夫人,常伴在皇子身边。
裴元灏虽然风流成性,身边美女如云,但真正得到封赏的除了之前的凝烟,就是姚映雪了,也能看出他对姚映雪的重视了。
这件事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水面,整个掖庭沸腾了起来,宫女们议论纷纷,许多情绪也在这个时候慢慢显露出来。
艳羡者有之,妒忌者有之,愤懑者有之,平和者有之。
而我,就是最后一种。
那夜,三皇子醉的不省人事,无故夺走我的清白,事后,我虽然委屈至极,可他是高高在上的三殿下,而我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女。
我又能如何呢?
何况有了凝烟的前车之鉴,我更加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只是心里多少有点难过……就像一根刺扎进了心里,拔不出,偶尔又会有点刺痛。
我和往常一样去内藏阁当值,内藏阁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窗外的清风阵阵吹过翠绿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阳光懒懒的洒在窗台上,隐隐能看到空中许多灰尘飞舞。
我拿着拂尘四处清扫了一遍,又把书架上的书重新排整好,便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谁知随意抽出一本,正是太子所看过的《十三经注疏》。
上面留着他的一些批注,太子殿下的字和他的人一样雅致,字与字之间有着淡淡的连笔,显得行云流水,看起来不像是淫浸在皇权争斗中的天家皇子,更像是烟雨江南握着折扇,风度翩翩的才子。
回想起我进宫这几年,很少有机会捉笔,小时候练的那一手字也早就生疏了。
于是,我伸出手用食指沿着书上的字迹慢慢的写,指尖随着笔画的移动好像跳舞一样游走。
当写到最后一个“之”字,手指像穿花舞蝶一样飞了起来,我的眼角突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太子裴元修正站在门口,脸上是淡淡的微笑。
他身材高大颀长,一声白衣如雪,在阳光下有翩然绝世之姿,纤尘不染,面如冠玉,尤其是那双澄清的眼睛,仿若世上最宁静的湖面,他的嘴角微微挑起,勾勒出了一抹似是笑容的弧度,整个人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质。
“太子殿下?”我惊了一下,急忙跪下拜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他慢慢的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我面前,雪白的衣襟在眼前轻轻的飘动,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温和的道:“起来吧。”
“谢殿下。”
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怕自己刚刚学他写字的样子被看到,但他淡淡一笑,便走到书架前看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内藏阁里一阵安静,好像过去的每一次,他来到这里,都是那样的静谧如水,我还是老样子俯首跟在他的身边,静静的伺候着。
我现在还能清楚的记起两年前的那个午后,他第一次出现在内藏阁的场景。
他一身白衣,慢慢的从阳光下走进来的样子,好像天神下凡,谪仙临世一般,古籍上所有对于神仙的描写,都不及他身姿的万分之一。
他是为了找一本少见的古籍才来这里,而那正好是我才看过的一本书,所以毫不费力的从书架上找到奉给了他,我似乎还记得从我的手中接过那本书时,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异样的光芒。
从那之后,他就常来,而我就在一旁安静的服侍。
但是,却从没有说过一句话。
“你叫什么?”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裴元修还是看着手中的书,并没有抬头,可刚刚那句话——的确是他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