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没羞没臊,过节那天云出起了个大早,去机场接他妈,我用过早餐,出门溜达溜达。
别墅区门口站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女人,在跟门卫吵架。
「你长眼睛没有啊,我这个样子像闲杂人员吗?你看看我这衣服,识不识货啊,你们经理在哪里,我要找经理……」她情绪激动挥舞手臂。
「女士,没有业主通知,我们是不能私自放人的。」门卫面露难色。
我围观了一会,在门卫报警之前招招手:「她是我家里人。」
阿姨骂了他两句,自来熟地过来揽住我:「妹子,你真是好人啊,我就喜欢你这样一团和气的妹妹,你说我像不像坏人嘛。」
「为什么不联系你儿子呢?」我侧目。
「不能联系他。」她含恨道,「我儿子让我支开了,他在房子里养了个狐狸精,我一定要先进来看看这狐狸精长什么样,能把他勾得神魂颠倒。」
「狐狸精啊……」
「不是狐狸精是什么。」她一拍大腿,「以前都没见过面,才结婚一周就敢为了她跟我顶嘴,挂我电话,还抛弃一直喜欢他的青梅竹马,你说什么人能做到……」
「我真不知道啊,你应该去问他啊。」我无奈地松开她,走近家门口,按了指纹打开门,回头等她。
「你……你是……」她张口结舌看着我。
我点点头:「我是。」
她呆了一瞬,同手同脚走进来,动作十分收敛,脑袋低着:「嗨,你怎么这样啊……」
「让阿姨见笑了。」我淡定地指指沙发,「阿姨你坐啊。」
「好……好……」
推了果盘过去:「阿姨你吃啊。」
「我……我自己来。」
烤箱响了,我起身过去拿,饼干新鲜出炉,一室奶油香。
端过去给她尝尝,她缩手缩脚吃了两块,表情尴尬。
我给她冲了杯茶推过去,笑笑:「有点烫吧,云出说你十点到,所以我烤得比较晚。」
她怔怔地端着茶杯,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两串。
「对不起……」
听见她道歉,我还是有些无措的:「阿姨,没事了,我可以原谅你的……」
「对不起,柔柔。」她却突然放声大哭,「干妈对不起你啊,这个女的太有手段了,干妈都被她收服了,呜呜,这下谁还能帮你啊……」
我抱臂后仰。
她抽纸在脸上乱擦,泣不成声:「你不知道,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那么可爱,读书很用功,嘴甜甜地叫我干妈,好不容易盼着长大了,两个孩子郎才女貌的,我多希望他们在一起啊,我一直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
抽纸用完了,她努力吸着鼻涕,我实在有些不忍,上柜子里拿了新的递给她。
「阿姨,我有点理解你了。」她接过纸,我也没松手,「嗑了十几年的 CP 突然塌房,换我我也很难接受。」
她泪汪汪地仰头看着我,我温吞道:「但是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活也没有编剧,没办法拿刀逼着他改剧情。」
她哭够了,一抽一抽地平静下来:「岳初,其实你也挺好的。」
我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可是柔柔就要来了。」她犹豫着摸出手机,「我骗云出去机场接我,实际上是柔柔在那,本来我打算先来一步,把你赶出去的。」
「……」我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多个人多双筷子?」
电话在她手中响起,说着白柔,白柔就打来了。
阿姨犹豫着接起来,对面女人的哭喊震颤声孔:「干妈!他……他把车窗开个缝,扔了一百块钱出来,让我打车走!」
阿姨捂脸痛哭。
「那你……打车走吧,干妈对不起你啊!柔柔!」
挂了电话接着哭:「岳初,我也对不起你啊,我怎么生了个渣男啊,他那么绝情,以后也会欺负你的,呜呜……」
「也还好吧。」我翻出在看的苦情伦理剧,「我这里还有更渣的,你要看吗?」
我俩看着剧骂着渣男,云出回来了。
风尘仆仆地开门走进来,笑容明朗毫无阴霾:「妈,原来你已经到了,怪不得在机场没看见你。」
「呃……」阿姨眼神在他身上飘忽。
他眼睛微微笑眯:「妈,你在找谁?你儿媳妇不就坐在这里吗?」
他三两步走到我面前,陡然弯腰捧脸吻上来:「老婆别怕,我回来了,谁也不能欺负你。」
「呃……」
颇有些刻意地,他不停给我夹菜,帮我撩头发,再喂我两口,吃着吃着又说:「初初,上次我们聊的那个电影上映了,下午去看吧。」
我才想起这事来:「那个,我刚刚买过票了,两张……」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忘了买你的。」我尴尬地抠抠筷子。
「啊?」
阿姨放下碗,一副吃不下的表情,沧桑地摆摆手:「算了,你俩去吧,妈就不凑热闹了……以后你们的日子,自己好好过。」
婆婆走后,云出表情呆滞:「你们……」
「都说不会打起来了。」
这样一说他反倒紧张起来,不顾阻拦检查了我一番,确认没有伤势之后,才出了好长一口气。
「母亲是个固执又冲动的人。」他坐下喝茶压压惊,缓缓开口,「对我的婚事她有自己的想法,之前我们打电话谈了五个小时都没谈拢,还扬言要把我打到失忆从头来过……」
「吓你的,虎毒不食子。」
「是这样。」他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目光飘向墙壁,颇有些同情,「她也就是骂一骂我,父亲是一个月都没在床上睡过觉了。」
「有点惨。」
他越说越有点幸灾乐祸:「最惨的一次是他们当年蜜月旅行,她临时起意想去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父亲不敢去,然后就被一个人扔在帐篷里,哭着走了很远。」
「性格比较强势。」
「能让这么固执的人改观,还是我的老婆比较厉害。」他握住我的手,感慨地弯起眼角,「我就知道,我的老婆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她看了肯定也会喜欢的,只是我没想到你那么厉害,是怎么做到的?」
我回想一番,技术总结:「什么都没做。」
他盯着我笑了好一会,眼里闪着温润光泽:「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场蜜月旅行呢。」
我连忙摆手:「工作重要,工作重要。」
「等我安排一下手头的事,马上就带你去。」他伸手揉揉我发顶,在我额头落下轻吻,又开玩笑,「你不会半路丢下我,跑去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吧。」
「我暂时还没有这个实力。」我也笑笑。
他满足地抱着我温存片刻,手机屏幕亮起,我伸手拿过来,是婆婆的交友申请。
通过了,发了一些玫瑰花和笑脸过来。
她发语音:「媳妇,我回来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们还是很投缘的,之前有什么误会,都让它过去吧。」
云出亲了我耳朵一口。
我说:「好的妈。」
她啰里啰嗦的长语音又发过来:「哎,你不知道啊,你公公是个什么人啊,睡个沙发能把沙发睡塌了,我现在就让他睡地板,他又狡辩说有潮气,说什么有关节炎了,我说那你膝盖上的毛呢,他说我又不是狗哪来的毛,我说你还知道你不是狗啊……」
云出闷笑两声,得意地把我抱得更紧。
婆婆:「想睡床,那我就把床让给他嘛,我是不在家待了,我要出去玩了,你跟不跟我一起,跟我一起嘛,我可会玩了,我带你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
云出浑身僵住。
「我……」
「老婆……?你不会答应的吧,老婆?老婆啊——」
然后我只是回了一条「我想和丈夫多熟悉一段时间,下次一定」,别的什么也没做,丈夫就更黏我了,一副离不开我的样子。
让他吃个饼干都要喂来喂去,怪恶心的,出门走人行道上占双人位堵塞交通,在电影院也是一直凑过来耳语,把后排大哥都气走了,晚上又跑去市区最高楼开什么顶层套房,说要整点比高原峡谷更高的刺激。
哎。
并非所有事都是什么都不做就能顺利解决的。
朗月升起的时候,云出的手机在床上响个不停,我帮他接起来。
「我是云出的妻子,有事可以和我讲。」
那边沉默些许,阴柔地笑了一声:「真巧啊,我是白柔,没想到吧。」
「哦。」确实没想到,「你打车回了吗?」
「闭嘴!」她破音了,「如果不是你,云出怎么会这样对我!这事没完,你给我等着!」
我大惊失色:「冤有头债有主,云出欺负的你,你怎么能找我呢。」
看眼浴室,又耐下心来劝她:「你等等啊,他在洗澡,等出来我让他给你打回去。」
「少耀武扬威了!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歇斯底里地喊了一通,然后给我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