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不在的时候,娘没醉的时候,都会静静站在帐门前,凝视远方,那眼眸笼着轻纱弥漫着薄雾。
有些时候,我总有一种错觉,娘是从天上偷偷下凡的仙女,终有一天会衣袂翻飞,长发飘荡,舍下我升天而去。
而父皇则是高大而无所不能的天神,他是下凡来保护娘的,娘走了,他也会跟着腾空而起,追随娘而去,红尘凡世不做任何留恋。
娘经常一站就是一整天,眼睛平视远方,但父皇平安归来,她也只是淡淡地一笑,没有多余的话语。
而父皇却不同,他每次总是骑着快马飞奔而来,带着急切,带着思念。
他总是急急跳下高头大马,拥着她转圈,大声地喊:颜儿,我胜利归来了。声音跌宕起伏,被风儿带着飘过高山,穿过大海,传得很远很远。
这时后面的军队总是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而娘那淡然的脸也会浮上一层红霞,比天边的晚霞还要好看。
那时我八岁,长久地睁着钦佩的眼睛盯着父皇,他此时不是一个父亲而是一个神,一个传奇。
如果我以后长大也要嫁像父皇一样的男子,俊朗不凡又胸怀大志,笑声爽朗又温柔体贴。
父皇脚步所到之处,敌人闻风丧胆,短短几年他把叛乱的吴族人收服,并灭了三国,但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停下前进的脚步,去年战果原,今年战平沙,明年战马又不知道在何方饮水狂奔。
父皇你为什么总不回帝都?我稚嫩的声音在风中变得微弱。
沧国未灭,何以为家?狄国未破,何处是家?你父皇的脚步到哪?瀚国的帝都就在哪!
父皇雄浑的声音如轰隆的雷鸣,在广袤的天地里回荡,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他高大的身躯是我一只试图攀登的大山,是那样的高,那样的磅礴。
来,风儿,父皇的肩膀就是你的家,就是你的帝都,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万里江山,看到锦绣山河。
父皇喜欢将我放在他的肩膀上让我坐得更高,看得更远,我银铃般的笑声总会引来父皇爽朗的笑声,娘温柔的回眸。
我是大瀚国唯一公主。
我有一个兄长,可惜素未谋面,我出生后,父皇一直带着我东征西伐,极少回帝都,也从不带我与娘回宫。
但我这个御风公主却天下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威名盖过大瀚国唯一的皇子,天下人都知道我是瀚王最宠爱的公主。
父皇去到哪,都会将我带在身边,宠爱得无以复加。但只有我知道父皇对我多严格,严格得有点残忍。
他不许我学女红刺绣,不准我吹唱弹奏,他要我习武学兵法,小小年纪的我就要长时间在烈日下扎马步,不得有一丝的松懈,甚至有几次晕倒在烈日下,他依然不怜惜。
矮小瘦弱的我,要骑比我高大好多的高头大马在广阔的原野奔驰。
小的时候,我总是跌得鼻青口肿,一身是伤偎依在娘的怀抱,娘眼里闪过疼惜与不忍,但她什么都不说,只会温柔地帮我处置伤口。
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已经与父皇打成平手,只是我从来没有赢过父皇,一次都没有,所以他在我心中是一个神话,我渴望有一天能真正将父皇打败,有一天得到父皇赞许的目光。
但我却不知道能打赢父皇,放眼天下,已经没有多少人是我的对手,父皇说我是一个学武奇才,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而我却总是不满足,我要成为天下第一,我也要像父皇那样俯视天下苍生,遨游万里长空。
我争强好胜的性格让娘很忧心,她说让你赢了又如何?她只要她的风儿平安长大,平凡而幸福地生活。
娘的话很柔,滴滴答答如高空的一滴水,滴在幽静的深潭上,虽不响,但清晰,清晰到铭刻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