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契书的最左边,出典人一行,赫然写着杨明的大名。
真是他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
杨明正想反驳,脑子却像炸开了一样,一段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中。
这位和他同名同姓的杨明,生于大兴国绍定元年,今天二十二岁。
是他一样,本来是个富二代。
那家产,几辈子也挥霍不完。
可是两年前,这个败家子为了一个花魁跟京城贵人争风吃醋,连累全家都遭了殃。
他爹散尽家财,才保住了他这条狗命。
但他还是不知悔改,整天不是赌钱就是逛青楼,气死了父母,也败光了家当。
三天前,他在赌坊输了钱,放高利贷的地痞甚是凶残,扬言他要是还不上钱,就要剁手!
正巧陈员外垂涎杨柳氏的美色,找媒人游说他典妻。
所以他就以一百两纹银的价钱,把杨柳氏卖给了陈员外。
今天就是约定好过门的日子。
杨明总算是搞懂了。
他娘的,他这是穿越了!
还不知道穿越到什么地方了!
他没听说过这个大兴国,想来是平行世界。
更糟糕的是,根据原主的记忆,如今这天下是妥妥的乱世。
北方有夷人作乱,南方有海盗劫掠。
大兴国皇帝又是个窝囊废,被夷人吞掉了半壁江山,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到南方了,却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成天只知道压榨百姓,搜刮银两向夷人上贡。
搞得民不聊生,到处都是流匪强盗。
都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这穿越到哪里不好,怎么就穿越到一个兵荒马乱的地方了呢!
在他发愣之时,张三冷笑道:杨明,这契书是你亲手所写,那一百两纹银,你也收下了,可有疑议?
他是本地的保长,亦是这典妻契的担保人,所以才由他上门迎亲。
杨明彻底懵了。
他看着杨柳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柳氏砰然跪下,磕着头哀求道:官人,典妻一事,契书已成,妾身自愿去往陈府。只盼你日后能善待两个孩儿,他们是官人的骨血,虎毒不食子啊!
娘亲,你,你不必求这个畜生!待孩儿长大,一定会把娘亲救出来的!
杨溪风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满脸仇恨地瞪着杨明。
虽然不是他做的事情,但被一个小兔崽子指着脸骂畜生,杨明心里很不好受。
杨柳氏听到这话却很生气。
她是个极为传统的人,向来把夫君看得比天还大。
杨明把她卖给陈员外,她心里并非一点怨气都没有。
可她更不希望看到父子反目成仇的局面。
住嘴!娘亲是这样教你的吗?
你爹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爹!
杨柳氏狠狠斥责了杨溪风一句,又流泪祈求道:官人,风儿还小,是妾身教养无方,才说出这般不孝的话,日后多加管教,他定会孝顺官人的。
妾身别无所求,只求官人善待两个孩子!求求官人了!
笃!笃!笃!
杨柳氏怕杨明不同意,不停地磕头,脑门一下又一下撞在泥石地上。
碎石子划破了她白洁的额头,猩红的血迹,刺痛了杨明的心。
这杨柳氏都被卖了,不骂他不打他,反而磕头求他善待孩子。
可见是个顾家又温顺的女子。
想想现代那些败家娘们,开口就是要这要那不说,婚后根本不管家里,一天到晚不是打麻将就是逛淘宝。
这么漂亮的贤妻良母,早就绝种了!
这个混蛋,不仅不知道珍惜,居然还给卖了!
杨明怜香惜玉的性子发作了,他看着手里的契书就来气,三下五除二,撕了!
呔!杨明,你这是作甚?!
张三急得大喝,冲过来想抢契书......
杨明轻巧躲过,把契书残骸塞进了嘴里,咽下之后,才不紧不慢道:典妻契书何在?杨某未曾见到。
张三顿时勃然大怒:你这厮,还想抵赖不成?
杨明摆出一副无赖相,抠了抠耳朵道:张公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既然没有契书,怎么能算是抵赖呢?
古代的契书不像现代的合同,必须一式两份。
尤其是这种抵押、典当的契书,大多是单契式,也就是只有一份契书。
唯一一份契书都被杨明撕毁吞掉,等于是无凭无据了。
张三又气又急。
这杨明虽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但为人还算爽快,没想到今天却耍起了无赖。
大意了!
他的脸色黑成了锅底道:典妻契是老夫亲自作保,亲眼看着你写下的,岂容你抵赖?老夫这就抓你去衙门,由不得你不认!
十几个村汉纷纷挽起了袖子,满脸不善。
等等。
杨明急忙喊了一句,脑子快速动了起来。
这老婆,得救。
但怎么救,还真不好办!
那陈员外早就看上了杨柳氏,派媒人来游说过几回了。
这次好不容易得手了,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再说这位担保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保长就是村长,放在现代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可在古代,权利可就大了。
村里什么事情都是村长说的算,官府都管不着。
打杀个把人,也是家常便饭。
法外狂徒张三,名不虚传。
他要想耍赖,那岂不是茅坑里点灯,找屎(死)呢!
陈员外特意请张三作保,就是想震慑他。
杨明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位张保长,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啊。
他顿时心生一计,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拱手道:张公明鉴,那什么典妻契书,我真的没写过。
不过,我曾经向陈员外借了一百两纹银周转,这倒是真的。
请张公放心,三天之内,我一定连本带利把一百两纹银还上,让张公有个交代。
张三还是满脸不快。
他看了眼梨花带泪的杨柳氏,瞬间明白了。
杨明这是反悔了,不想将这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典给陈员外了。
张三面露凶光道:混账东西,你说想典当便典当,想不典当便不典当,岂非儿戏?
杨明暗道不妙,急忙把他拉到一边:张公,请进一步说话。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银子塞给他道:张公明鉴,不是小子不识好歹。
你看我这个小妾,脾气这么倔,就是你把她拖上轿,送去了陈府,恐怕她也会想不开。
万一要是上吊自杀了,谁担待得起?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张三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碎银,竟足有五两重!
五两纹银可不是个小数目了。
他帮陈员外作保、迎亲,这么大费周章,也就得了二两茶水钱。
没想到杨明这个败家子,比陈员外还要大方。
张三心动了。
他捋了捋胡子,点头道:你这小子说的也不无道理。但今日见不到人,陈员外那边,老夫不好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