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关上门，疼得蜷缩起来。一整张床，她却瘦得只能占据一角。
她紧握着手里的东西，握得那么用力，连青筋都显了出来。
“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没关系的，前面十几年，她都是这样一点点忍了过来。
这次她也可以。
痛的恍惚了，她几乎以为那是李毅又握住了她的手。
她好像回到了冷宫的那个夜晚，好像也是这么冷。
那一次，冷宫里三天没人送吃的。
她去向御膳房的姑姑讨要食物，反而被庭仗三十，打得她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是李毅把她背回冷宫，为她去偷了太医院没人要的药渣，捡回了她的一条命。
那个夜晚，李毅握着她的手是那么暖。
漫漫长夜，她从天黑熬到天明。
直到一丝鱼肚白从门外透进来，那疼痛终于停下来。
苏璟这才不再打颤，她放松身体，静静躺了一会儿。
手里的东西显露出来，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草戒指。
也是李毅送她的，唯一的礼物。
那时殿下曾对她说：“兮儿，长大后我便娶你做我的皇子妃。”
但人都是会变的，殿下会变成陛下，兮儿会变成苏璟。
陛下有了贵妃，兮儿做了大掌司。
她不怪殿下，因为人总是会长大的。
他也只是有了更重要的人罢了。
苏璟爬起来，换了一套宫装，将腰间的系带再系紧几分。
她来到上司院处理宫务。
所有人见到她都立刻下跪，与那些內侍不同，这些侍卫都显得畏惧大于恭敬。
暗卫呈上一封密信：荆州刺史唐希暗通戾王旧部，欲起兵造反。
苏璟的手顿了一下，仔细查看提交的证据。
定定看着折子许久，朱笔才下落：诛满门。
暗卫带着这封轻飘飘便定了满门性命的折子退下了。
不一会儿，有人通禀：“大掌司，幽宫戾王处上报，冬日炭火不足，您看如何是好？”
苏璟秀眉微蹙，看着折子上鲜红的“晔”字印章，一时各种情绪上涌。
片刻后，她去了御书房。
李毅接过折子，翻开来后冷笑一声。
他抬起头，眼神幽深地看向苏璟：“没有炭，也能活。不是么？”
殿中內侍都跪在地上，心中惶惶，只有苏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曾经他们在冷宫里，从未在冬日见过炭火。那时的他们，只能靠彼此的体温挨过去。
苏璟叹了一口气。
“陛下，依照宫中份例，各宫都应有十筐炭的。这里的冬天，太冷了……”
“依照份例？”李毅冷眼看着苏璟，“大掌司何必找这种借口，你想去戾王的身边，跟朕说一声就好了。”
苏璟双手骤然握紧，她眼里是难以抑制的痛苦。
她声音压抑：“陛下，苏璟从未背叛过你。”
李毅不想再听她说这些谎言，他会再次想起听到苏璟从那里出来的心情。
他抿紧唇，眼中寒霜刺骨：“朕对你，早已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这一刻，苏璟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哪怕是蛊毒蚕食五脏六腑的疼痛，也比不上他这一句不信任。
她低下头，声音轻颤：“殿下，我真的没有。”
闻声，李毅有片刻的愣神。
自登基以来，这是苏璟第一次称呼他殿下。
“陛下，不好了！”
这时，外头一个内侍突然闯了进来，慌慌张张跪在地上：“戾王……戾王他逃宫了！”
苏璟跟着李毅一起来到了幽宫，还没进门，就看见满目的暗红色。
推开门，更是满地的尸体。
除了戾王霍晔，所有人全都死了！
他们的死相惨烈至极，连见惯了死亡的苏璟也心下骇然。
而在一旁的照影壁上，写着几个赤红大字：李毅，孤必会来找你要回苏璟。
李毅勃然大怒，他转头瞪向苏璟。
“我……”
苏璟愣愣地看着那鲜红刺目的血字，嘴唇张合半晌，却说不出半个字。
一句血字，推翻了苏璟之前所有的辩解。
她深知，看到这血字，李毅是绝对不会相信她了。
“传旨下去，全大梁通缉戾王！”李毅拂袖离开。
当年的戾王霍晔贵为太子，他之所以会被废黜，也是因为他性格反复，又暴戾嗜杀。
那时，苏璟被李毅送去东宫后，霍晔就强行喂她吃下生死蛊。
奇的是，自那之后，霍晔就对她莫名宠信。
她因此知道了许多霍晔的隐秘之事，通风报信给李毅，才扳倒了他。
看着眼前凶残狠厉的这一幕，苏璟心中沉重。
霍晔这样的人，到底想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回宫路上，突然飘起了雪花。
这是初冬的第一场雪。
苏璟脚步停在御花园里，周遭空无一人。
她伸出手，冰冷的雪花落入她的掌心，冻得她浑身一颤。她以前的冬天也是这样穿，却从不觉得冷。
可今年，她蛊毒侵体，不过是用疲敝之身在苟延残喘着……
女子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苏璟转过身，看见了萧灵珊。
“贵妃娘娘。”苏璟行礼。
萧灵珊用天真无邪的脸说着：“这不是非要跟着陛下的大掌司么？”
苏璟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
萧灵珊却嗤鼻冷笑，她最讨厌苏璟这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这些天，陛下一直陪在我身边，你怕是早就嫉妒得要发疯了吧。”
“娘娘请慎言。”苏璟低敛下眉眼。
萧灵珊的声音十分刺耳：“你敢说自己爱的不是陛下吗？可惜，陛下现在连看你一眼都嫌恶呢！”
“贵妃娘娘，”苏璟攥紧手指，“天寒地冻，您身子不好，还是请回宫吧。”
萧灵珊重重地笑了一声：“是啊，毕竟大掌司可是戾王的人呢？”
萧灵珊靠近苏璟，俯身恶意道：“说到戾王，大掌司怎么没有跟着他一起走呢，他不是向来最喜爱你的么？”
苏璟眼波中锋芒一闪，质问道：“贵妃，幽宫之事才刚发生，你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萧灵珊瞬间愣住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大胆苏璟！你不过一个大掌司罢了，也配质问本宫？”
苏璟紧紧地盯着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看得萧灵珊心里越发慌张。
正在这时，她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李毅。
萧灵珊心生一计，她朝着苏璟温婉一笑，手指掐住隐秘的穴位上。
苏璟便眼睁睁看着她一口鲜血喷吐出来，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苏璟惊讶无比，还不待她反应。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疾步来，李毅随之面色焦急地将萧灵珊抱了起来。
“快宣太医！”
他又疾步离开。
从他来，到他走，一眼也没看苏璟。
苏璟深深看着那背影远去，面上不由苦笑。
李毅的内侍小福子走了过来，他看着苏璟叹了口气。
“大掌司，圣上让您在这里好好跪着，贵妃什么时候醒过来，您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苏璟没有丝毫惊讶，她不过是点点头，就慢慢跪在了地上。
苏璟明明没有丝毫的异样，小福子看着却觉得可怜无比。
像他这样跟在李毅身边的老人，自是知道苏璟和他之间的纠葛。
明明当初两个人那么好，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大掌司，您稍微忍忍，陛下这次是气极了……”
苏璟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
她不怕跪，她只是心寒。
只因李毅连问都没问一句，便给她定了罪。
大雪纷扬落下，几乎淹没了她。
真的好冷，比当初冷宫的雪还要冷。
半夜的时候，苏璟听见有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边。
“朕竟不知你现在变得如此狠毒！”
几乎成了个雪人的苏璟轻轻一笑。
“你还笑！”李毅眼中嗜血，一把拎起了她，“你杀了萧太傅一家，只留下一个灵珊。如今你还敢伤害她！”
苏璟听着他字字诛心，心口宛如被利箭刺穿。
她想辩解，张嘴却吐出一口鲜血。
李毅眉头一皱，接着便是冷笑一声。
“看着灵珊吐血，你也想学她么？苏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他猛然松开苏璟。
苏璟跌落在雪地里，半晌都爬不起来。
李毅看着还在装模作样的苏璟，心中厌烦不已。
他冷冷扯唇：“别装了！朕早就问过太医，你没有任何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