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在街边站了一会,这才返回座位,面对韩京好奇的目光,解释道:“抱歉,好像看见个从前认识的人。”
“初恋?”
楚娜摇头:“差远啦,只是高中同学。他估计连名字都对不上。”换回轻松语调:“不重要,多半看错了。没事没事,吃饭吃饭。”
韩京想了想:“这么说吧——这个人,他让你哭过没有?”
楚娜顿住刀叉:“这算什么问题?”
“你看,咱俩认识这么久,甚至谈过一阵。我都不知道你哭起来什么样子。你好像只会笑。”
楚娜张张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是失控与狼籍,是恐惧,是破裂的嘶喊:“周榛宇,你醒醒!”
以及随之而来的应激反应,肌肉痉挛,头痛欲裂。十七岁那年她到底有没有在救护车上吐了一地?也许有,她不记得了。记忆里只有黑暗,和铺天盖地的血腥气。
她回过神,笑起来:“特别难看,还好你没见过——对了,之前说到哪来着?赚钱,咱们还是来谈谈最近有什么好项目吧。”
这话题就这么告一段落,饭后她送走韩京,折回头进了那家糖果店。
店员一开始当然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楚娜跟她聊了半小时,从内衣牌子到明星八卦,聊成半个闺蜜,才打听出今天是会员日,那对母女也领了赠品,但 vip 是个男人名字。
“叫什么来着?”店员翻了翻名册:“跟你说啊,还挺有文艺范的。”
楚娜心口怦怦跳起来,盯住对方口型,等待与回忆中那三个字应合。
“哦对了。曾,姓曾。”
姓曾,不姓周。
不是他。
沸腾的希望瞬间冷却下去。楚娜的意识里,十七岁的自己闭了嘴,悻悻转个身,潜回记忆深处去了。
这些年认错过那么多次,到现在还不肯死心,真是讨厌。
·
老树逢春的陈总,婚礼定在市郊一座庄园式酒店。楚娜当天临时有事,没能与韩京同行,忙完换衣服打了辆出租直奔现场。
到了地方,楚娜看看车外,有些怀疑:“就这?”
“美女,信我的,绝对就这。”
楚娜初次来此,见师傅如此自信便没多质疑。进门走出几十米,只见高楼,没看见任何露天婚礼的迹象,便叫过一名服务员:“请问,瑞光苑怎么走?”
对方回答:“您走错了,瑞光苑在另一边。”
说着指了路,听得楚娜心头一凉。她原本留出充裕时间,却没料到师傅将她送错了门。
要说直线距离其实不长,就是景观错落。她此刻要么绕一大圈,要么得穿过一片人工湖、鹅卵石小路和一众亭台楼榭。
楚娜低头看看自己七八厘米的高跟鞋,眼见服务员要走:“等等。”
“客人还有事吗?”
“你们有员工通道吧?”
服务生眨眨眼,未置可否。
楚娜将一小卷钞票塞进对方衣兜:“帮帮忙,我赶时间。”
服务生犹豫两秒,悄声道:“您跟我来。”领她绕过建筑,来到一条独立向下的阶梯旁。
楚娜看看黑洞洞的入口。
“这是酒窖,进去从另一边出门,很快就到。”服务生刷开门禁正要入内,对讲机响了,催他回去干活。
服务生不由左右为难。楚娜摊开手,让对方打量自己的裙子和手袋:“放心吧,就算我想从这偷瓶酒,能往哪搁?”
“……您千万注意,别让人看见。”
楚娜道过谢,独自走进昏暗当中。
酒窖由防空洞改造。炮弹都打不穿的四壁,身在其中立刻有种隔世的错觉。而陈年的橡木味,封蜡和酒香丰富了感官,静谧之外,更有一点愉悦刺激。
快到出口时,楚娜从手袋里摸出戒指戴上,准备跟韩京会合。戒圈微松,她边调整,边凑近去看裱在墙上的一张 WSET 证书。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楚娜一惊,循声望去。靠墙两排酒架之间设了片品酒区,没开灯,光线所及勉强有半张圆桌的范围,再往后,沙发和沙发上坐着的男人,都只有隐约一个轮廓。
“别紧张。”他说:“躲躲清净。”
声调嘶哑,却透着股斯文和慵然,还有点笑意。
“来参加陈总婚礼?”
“对。”
“快开始了,怎么不出去?”
“前边有鬼。”
楚娜当然不信,吓唬小女孩呢?于是径直往前走去,拐弯,刚推开门便被唬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