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殊回到老宅的时候,燕家女眷全都到齐了。
老祖宗穿着掐花对襟云纹衫,端坐在高座上,快六十的人了,头发也只是白了一半,脸上的皱纹比相同年纪的老人少很多。
双眸瞧着有些浑浊,隐隐带着威严。
靖国公府当家主母贤阳公主,坐在老祖宗左手边的位置,浑身素净,也难掩身上的优雅贵气,她身后站着容颜艳丽的燕明仪,模样端雅。
二夫人金氏坐在贤阳公主对面,同样是打扮素净,头上斜插着一根玉兰花簪,那是二老爷燕承章亲手打磨送给她的,二夫人很是珍爱。
她姿态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轻轻地旋转着手中的骨瓷杯,气质柔婉,在这紧张的气氛之中,亦能神色淡然,好似周遭一切都和她无关。
二房长女燕明霜也乖巧地站在二夫人身后,她要比燕明仪和燕明霜都大几个月,虽尚未及笄,但也沉稳大气,颇得老祖宗疼爱。
见燕明殊进来了,燕明霜朝着她点头笑了一下,燕明殊回以浅笑。
三夫人兰氏的神情倒是傲慢,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的,目光从燕明殊身上扫过的时候,带着些许轻视,而后轻哼了一声。
三房嫡女燕明兰紧挨着三夫人坐,一身粉蓝色长裙,模样倒是清秀可人,只是那细眉有些刻薄的上扬,瞧着有些小家子气。
燕明殊凉淡的眸光一一从这些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贤阳公主母女的身上,眼底露出了森森刻骨的恨意。
看到这两个仇人,她就感觉那把仇恨之火,在她身体里点燃,然后迅速燃烧了起来,烧得她浑身血液都沸腾了。
燕明殊收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拼命的克制住了这蚀骨仇恨,才忍住没让自己撕了这两个**。
她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急,来日方长,只要她不死,纵然有千万般苦楚,她都能咬牙咽下,将那些苦痛和仇恨,用鲜血滋养在心口,化成利刃,将这些负了她的人,一一千刀万剐!
“殊姐儿,快别傻站着了,快跪下同老祖宗请罪。”
贤阳公主见燕明殊站在那里不动,急了,连忙起身过来拉了拉她的手,又转头和老祖宗求情:“老祖宗消消气,殊姐儿也是年纪小不懂事,才闯下了这祸事,您要惩罚她,就请轻些吧,她还小。”
瞧,她还没开口,就把罪名给她安上了,还真是她的好继母。
燕明殊心中冷笑不止,没有立刻开口。
老祖宗听了贤阳公主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十三了还不懂事?今日你们谁都不许求情,我定要好好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平日里老祖宗最是和蔼,说话也是敦厚亲和,当真是气极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七姐,祖母都生气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跪下给祖母道歉!”那清脆却尖酸刻薄的话,是从燕明兰口中说出来的。
燕家四个嫡女之中,唯独最小的燕明兰不受宠,也在燕明殊这里吃过几次亏,心里记恨,所以时时刻刻都盯着燕明殊,只要燕明殊有一点出错的地方,她就逮着不放。
恨不得把她燕明殊踩死。
燕明殊没有正眼看燕明兰,同老祖宗福了福身后,娇柔委屈地开口:“祖母,孙女儿不知哪里惹您生气了,您可以告诉孙女儿,我哪里错了吗?”
燕明殊委屈的皱着眉头,清亮纯澈的眼眸里蕴含着一点泪水,这般柔弱倾城的姑娘儿,用这样娇柔软糯的语气,反问老祖宗自己错在何处,倒是让老祖宗泄了气。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气冲冲打出去了一拳,却打在了软绵绵的打在棉花上,惹得老祖宗一下子不知道用什么语气,跟这孙女儿说话了。
“你会不知道?”倒是三房的燕明兰,调高音调一下子叫了出来。
她是存心想让老祖宗更气的,阴阳怪气地道:“七姐,你别装傻了,明明是你拉着谢小侯爷去赌坊,却害得谢小侯爷断指,你犯了这么大的错,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问祖母哪错了?”
“兰儿,别说了,你七姐她素来不知天高地厚,被娇宠惯了,又怎么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呢?”三夫人拉了燕明兰一下,语气不冷不淡,但杀伤力却是十足的。
老祖宗一张脸顿时就黑沉了下来,猛然一拍桌案,那气势可把几个姑娘吓了一跳,只听她怒道:“明殊,跪下!”
“殊姐儿,你快别倔了,这次你真是惹大祸了,快和你祖母道歉,兴许能减轻一点责罚,你倔成这样,让为娘怎么是好啊?”贤阳公主执着燕明殊的手,眼底含着心疼的泪水,让人看不出一点儿破绽来。
前世,燕明殊就是被贤阳公主这个样子给骗了。
什么娇宠她,什么心疼她,那分明都是她捧杀的戏码,将她惯成了无才无德的样子,最后失了父亲和祖母的心。
燕明殊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挑起了一双潋滟眼眸看了过去:“八妹,你别瞎说,什么谢小侯爷断手了?他一点事都没有,活蹦乱跳的,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污蔑我?”
“什么?谢小侯爷没断手?这怎么可能?”燕明仪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地喊了出来,话刚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见老祖宗等人的目光看了过来,她的心快速地跳动了一下,抬手将碎发绕到了耳后来掩饰尴尬,不解地问:“可是,小侯爷若是没被断手,那、那外面怎么都传遍了这事啊?”
燕明殊挑了挑眉稍:“传言岂能当真?”
她一把推开了贤阳公主,快步走到老祖宗跟前,伏在老祖宗膝前,仰着苍白的小脸,柔柔弱弱地开口:“祖母,您是看着孙女儿长大的,孙女虽然骄纵,可什么时候这般大胆过了?”
“我是拉着阿楼去赌坊了,可并未有什么输了赌局就断手呀,他可是堂堂小侯爷,谁不要命了的敢削他手指头?孙女不知是何人有如此歹毒的心思,散播了这等谣言,让祖母您误会了孙女。”燕明殊低低地说着,眼角都溢出了泪花,看得老祖宗心疼不已。
老祖宗连忙将燕明殊拉了起来,替她擦了擦眼泪,问道:“娇娇,当真没有此事?谢小侯爷当真无事?你可不要蒙骗祖母。”
她小字娇娇,唯有祖母这般唤她了。
燕明殊紧紧地握着老祖宗的手,一双秋水明眸,盈盈似水:“祖母,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骗您,不信,我同您去谢家看看,看看阿楼的手指是不是还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