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好看,你试试。」
他从摊子上拿了支发簪在我头上比划。
「哪儿好看了?」我避开他的手,皱了皱眉,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也是,你们北狄可没有这么精巧的首饰钗裙。」
「不是都说你们中原女子最喜欢这些簪子耳环吗?」
他摸了摸鼻子,一副不解的模样,尔后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哦,我倒是忘了,你在塞北长大,也不像个姑娘。」
最后我到底还是收下了那支簪子。
回宫前,我问赫连袂到底想要什么,他把那簪子塞在我手上,挑眉一笑。
「以后别哭了。有人欺负了你不会欺负回去吗?我认识的虞知韫可不是这样的。」
「若是真的打不过就告诉我,我替你欺负回去。」
我嗤笑了声。
说来也好笑,我回宫这么久,受了这么多的气,第一个跟我说要替我欺负回去的人,竟然是我以前的生死对头。
而那个欺了我、让我难过的人,却是以前发誓要一生一世好好爱我,绝不让我受一丝委屈的人。
三日后便是北狄使臣入朝的日子。
陆策十分重视这次会面,特意在行宫设家宴接待了他们,并在行宫后山上设马球赛,与其友好切磋。
马球赛申时才开始。
午间的时候,我实在是心痒难耐,便把疾风牵了出来。
疾风是西域也难得的良驹,也是我在塞北时就骑惯了的马,它从小陪我长大,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悉心爱护着。
我把它带到京城来,就是想让它和我一起见见京城的繁华。
只是可惜......
自我入了宫,能骑上它的机会便少之又少。
我翻身上马,没成想一转头,眼里分明荡起了一抹红。
那妤美人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帐子里出来了,骑马立于我身后,一袭红衣,言笑晏晏。
她身旁,陆策骑马与她并立。
许是瞧见了我,他们的交谈声一顿。
陆策向我解释:「韫儿,你别生气,妤美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想在离开前瞧上一瞧,这才央了我过来。」
「我向你保证,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便让人送她离开。」
又是这样的话。
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软下神情放下身段,温言软语地说着解释承诺的话,该是会让人心软的。
可同样的话,听第一遍时尤会心软,听到第三遍第四遍,便只觉得有口气堵在了胸口,既堵得我想要宣泄,又堵得我厌烦。
我忽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干脆一扬马鞭,向前奔去。
陆策也跟着我追了过来。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那妤美人竟也跟了过来,迎面撞上了跑马而来的赫连袂。
他看了眼妤美人,又看了眼不远处同样一袭红衣的我,忽地一笑。
「我一直听闻中原有句俗语,说鱼目混珠,一直不知该作何解,今日倒是品出了几分真意。」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
先是我们几人的马不知为何躁动了起来,再是西北方忽地闯来了几名刺客。
我下意识勒紧了缰绳,调转马头护着陆策往后退,却條地听见一声嘶鸣。
有尖叫声响起。
那妤美人的马不知何时发了狂,马蹄高高撂起,双眼上翻,一副随时要把人甩下去的模样。
下一瞬,那高高撂起的马蹄已然踏了下来,直挺挺砸向了我和我的疾风。
「小心!」
我听见陆策的声音,忙夹紧了马腹部要往前躲。
也就在这时,我瞧见他从马背上跃起,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揽着妤美人,护着她从马背上落了下来。
……那个我一直护在身后的人,这一次,护住了别人。
「韫儿!」
「虞知韫!」
我听见身后焦急的呼喊声,可我已经没有心思管了。
疾风吃痛,疯了似的往前跑。
它方才本就不对劲,现在挨了这一下,更是双眼上翻,横冲直撞,任我怎么安抚也安抚不下来。
场面一时混乱极了。
身后,侍卫们涌了上来,把陆策等人护在中央,和那闯进来的刺客激战,刀剑声铿锵。
而我身前,疾风已经带着我闯出了马球场,发狂般往后山的林子里冲去。
我只能尽量俯下身子贴紧马背,稳住重心不被它给甩下去。
中途,我不小心撞在了一棵树上,擦伤了手。
——我想我当时应该选择在那个时候跳下马的,可是我没有。
我总是想着再等等,我想着疾风跟了我多年,那么有灵性,我总能安抚好他的。
可是没有。
它载着我直挺挺地冲向了前方的断崖。
眼瞧着断崖越来越近,身后传来了赫连袂焦急的喊声。
「虞知韫,你在做什么,快跳下来!」
......跳不了了。
我的脚在这一路的颠簸中,卡在了马镫里再拔不出来。
「该死,」他骂了声,将他腰间的佩剑扔给了我,「接住了!」
我接住剑,狠狠刺进了马脖子里。
疾风终于停了下来。
它长长地嘶鸣一声,高撂起前蹄,身子抽搐着,然后载着我一起,直直地倒了下去。
我亲手杀了我养了多年的马。
鲜血溅了我满脸。
我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拔了剑,身上混着血和泥,一瘸一拐地走向赫连袂。
「你一个人来找我的?」
他盯着我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眼神晦暗。过了半晌,才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帕子来。
「擦擦吧。」
我笑了,随意抹了把脸,把剑还给他,声音沙哑。
「方才多谢你了。走吧,该回去了。」
我在马球场外遇见了陆策。
他骑着匹不太精神的马,面色沉沉要往后山里赶。
几个侍卫跪在他身前,一副恨不得以死相谏的模样。
「陛下,臣已经派了人去林子里找了,现下谁也不知道这林子里还有没有刺客,陛下乃万金之躯,万万不可亲自涉险啊!」
「让开!」
陆策喝道,接着目光一转,瞧见了与赫连袂共乘的我。
「韫儿!」
他慌忙迎了上来,上下打量我一番,又看着我脸上未擦干净的血迹,慌了神。
「韫儿,你伤着哪儿了吗?这血……」
我避开了他的手。
他神色一僵,顿了顿,又默默收回手,手指蜷缩着,兀自道:「无论如何,回来就好,先让太医给你瞧瞧。」
我依旧一言不发。
其实我是有话想说的。
骑马回来的路上,我想问问陆策,为什么他护了妤美人却舍了我。
当他问起我的伤时,我想回怼他一句「小伤而已,死不了」。
可我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便是我问了说了,又如何呢?
太医很快来给我验了伤。
开了药后,陆策让人都退了下去,又唤了水进来,要亲自给我擦洗上药。
我再一次避开了他的手。
「韫儿......」他眼神一暗,「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生我的气也是应当。只是你受了伤,就算真的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让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我看着他略带祈求的眼睛,忽地笑了。
「第五次了。」
「什么?」
他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