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韫儿,你听我解释……」
「我和妤美人之间真的没什么,我把她留在宫里只是因为她实在可怜。」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见我面色沉沉,又抿起唇角,沉默下来。
短暂的慌乱过后,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明黄色的朝服和十二珠的冕旒穿戴在他身上,多了几分疏离,无端让人觉得陌生。
已经不是我记忆里那个温润如玉,会微红着脸,略带无奈地看着我的少年郎了。
「她本是富商之女,家道中落后被人卖进了南阳王府,做了舞姬。可怜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他叹息一声。
「韫儿,你是定北侯的独女,在家时便是千娇万贵,进了宫,也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她分不走你什么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她和你长得那样像,你就当可怜可怜她,不要和她计较了,好不好?」
我忽地想起三年前。
三年前,我女扮男装混进了军营,一路跟着军队到了西北。
那时候西北战事告急,陆策也常为此忧心。
我便趁他得了空的时候溜进他的帐子里,偷偷攥住他的袖子,小声唤他的名字。
他吓了一跳。
平日里总是温文尔雅、不改颜色的人一下子变了脸色,眉毛竖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快回去!」
我笑得无赖:「反正我已经来了,你赶我也赶不走。再说呢,我还要保护你呢!」
那时候我想的很简单。
我想着陆策虽习过武,可他毕竟是半路子出家,手上的功夫弱了些,不像我,自幼在军营里长大,刀枪剑戟样样精通,一杆红枪更是耍得虎虎生威。
我想要保护他。
而我也真的做到了。
白鹿崖一战时,我护着陆策从敌军队伍里杀了出来,又以肉身为盾替他挡了一箭。
那一夜,我赤甲黑衣,红枪乌骑,背刺长箭。
那一夜,他浑身染血,乌发散乱,状如厉鬼。
他把我扛在肩上,拖着受了伤、血肉模糊的腿冲进了营帐里,连声音都是嘶哑的。
「大夫,大夫呢!」
拔箭的时候,他牢牢握着我的手,大夫让他先出去治伤,他也不走,死活要握住我的手,乌紫的唇直颤。
他说:「韫儿最怕痛了,我要守在她身边,我哪儿也不去。」
说起来也好笑,我原先相中陆策,正是因为在京城的公子哥里,只有他把我当姑娘家对待。
明明我长这么大从未喊过一声痛,却也事事怕我疼了痛了。
可是啊——
以前连我不小心磕了一下都怕我疼怕我痛的人,现在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让我可怜可怜她,不要和她计较了。
可是我可怜她,谁又来可怜我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他:「陛下,你还记得三年前,西北的夜里,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那天夜里,你握着我的手,哭着求我一定要好起来。你向我保证,说等我好起来,我们就成亲。」
「你说你这辈子只娶我一个人,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你都忘了吗?」
他似是有些狼狈,沉默了会儿,声音微哑。
「韫儿,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可我身为帝王,我也有我的不得已。」
「你是我的皇后,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我笑起来。
「其实呀,我知道你是皇上,我也没有真的一定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你再怎么样,也不该在我不在的这三年里,摆一个和我这样像的人在宫里。」
我继续道:「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
那一次我中的是的莲花钩箭,箭尖勾着肉,上有剧毒,又离心脏只差毫厘。
即便是好不容易抢救过来了,却也伤了心脉,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只能靠汤药吊着命。
「在我躺在病床上,因为毒发疼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红袖添香吗?」
「韫儿,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他皱起眉来,眼里闪过丝不耐,面上更是带了些委屈和震惊,仿佛做错了事情的人是我。
可下一瞬他又变得慌乱起来。
他抱起因着咳嗽蜷起身子的我,神色焦急。
「好了好了,韫儿,都是我的错,你别说话了,你伤还没好全,先进去休息一会儿。」
「之后我们再谈好不好?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沉沉闭上眼:「我要妤美人离开京城。」
陆策答应了我。
可那妤美人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她在来见了我的当晚,上吊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