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我如果真跟人私奔,自会寻个富贵安乐之地,离京城越远越好,我又怎么会一路返回京城,甚至落到这般地步。”
谢云宴见她狼狈不堪,头发贴在脸上时,那脸白的跟鬼似的。
也对,谁私奔会奔成这样?
他追着这人消息一路到衢安,后来又辗转到了这里。
这路线的确是返回京城的方向,眼见挂在崖边的人抓着树枝的手不断发抖,下一瞬就会掉下去。
谢云宴在崖边一点便腾身而起,片刻就到了苏锦沅身边。
他一手揽着苏锦沅的腰,手中仍旧撑着那把伞。
伞翼挂在树上一借力,就带着苏锦沅上了崖上,而刚一落地他就满是嫌弃的放手,就见苏锦沅脚一软栽在地上,身上全是烂泥。
“抱歉呢苏小姐。”谢云宴微微一笑,“手滑了。”
苏锦沅默了默,咬牙看着笑容灿烂的少年,哪怕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又能怎么着?
谢云宴虽不是萧家亲子,可自小长在萧家,跟萧家几位公子如同亲兄弟,就连名字都是顺着萧家几位公子朝下排。
是她逃婚在前,萧家的人对她不好也只能忍着,更何况眼前这位将来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她可没兴趣拿着自己的小命去试探他的脾气。
谢云宴丝毫没问半句她身体如何,只撑着伞就朝着山下走。
苏锦沅连忙一瘸一拐的跟上。
山中泥泞,大雨滂沱。
先前被追杀的时候苏锦沅就伤了腿脚,此时朝着山下走时好几次都摔倒在地。
谢云宴见她摔进泥坑里,手肘都见了血,他后退了半步笑得温和:“苏小姐需要帮忙吗?”
“不用。”
这人摆明了折腾她,苏锦沅没去自取其辱,她咬牙爬起来就继续跟在他身后。
等到了山下破庙时,苏锦沅整个人都成了落汤鸡不说,浑身上下也摔的青紫,冻得直哆嗦,反倒是谢云宴除了脚底沾了些泥泞,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干干净净。
破庙里绑着一群人,苏锦沅一眼就认出来其中几个是之前一直追杀她的人。
见谢云宴回来,那几人都吓得直哆嗦,嘴上塞着东西“唔唔”直叫。
谢云宴从他们身边路过,突然挥手就朝着其中一人斩去,那人手臂齐肩而断落在地上,疼的眼球突出嘴里发出唔唔声。
谢云宴垂眸:“吵死了。”
那人叫声猛的停下,旁边原本发出声音的几人也是安静如鸡。
谢云宴转向苏锦沅:“苏小姐别怕,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惩大诫罢了。”
他笑容明媚,露出一口白牙时,眼尾微挑带着几分薄凉,
“咱们萧家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只可惜没抓着那陆琢,否则我定然砍了他一双手,一寸寸的敲断了他的骨头,让他给苏小姐赔罪。”
苏锦沅唇色微白。
她见过眼前这人杀人如麻的模样,也见过他谈笑间要人性命。
这话与其说是在替她撑腰,倒是不如说是在警告她,而他口中那句“萧家人”说也不是她,而是萧家大公子萧云熙,也是她原本一个月前要嫁的那人。
苏锦沅深吸口气:“谢公子,那天我不在,那场婚宴如何了?”
“苏小姐被人劫走,婚宴自然继续不下去。”
谢云宴浅笑时那丹凤眼中却带着寒气,
“迎亲的队伍没接到人,苏家说你与人跑了,要不是刚好那天南地急报入京,大哥和萧叔点兵出征,恐怕萧家上下都成了笑话。”
“大哥出征前还想着替你遮掩,让萧家上下不许议论,只对外说你病了,命我暗中寻你。”
谢云宴挑眼时格外的冷,
“苏小姐,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苏锦沅身子忍不住抖了下。
她知道自己就算找了借口,可大婚当天突然离开,无论什么原因都是她对不起萧家,而且萧家那般门楣,府中子弟大婚时宾客众多。
她就这么跑了,不管怎么遮掩萧家都成了笑话。
苏锦沅深吸口气:“我知道我那天做的不妥当,等回京之后我会亲自跟老夫人还有大公子他们赔罪,只是还请谢公子送我一程。”
“回去萧家后,要打要杀,全凭萧家处置。”
谢云宴瞧她顶着一张花里胡哨的脸,那脖子细的好像一折就断。
他浅笑了下,“苏小姐说什么呢,你是萧大哥未过门的妻子,萧家又不是土匪窝,哪能打打杀杀的?”
他手里的剑还滴着血,地上那截胳膊也还新鲜。
苏锦沅满脸木然:“谢公子说的是,萧家最是讲理的人家,怎么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
谢云宴微笑。
谢云宴一个人占着火堆旁边,伸着腿时几乎占据了左右。
苏锦沅哪怕冻得簌簌发抖,也无比渴望火堆边的温暖。
可是面对着满是恶意的谢云宴,她完全没试图靠近,只找了离火堆不远勉强能汲取一点暖意的角落靠着,环着自己瑟瑟发抖。
谢云宴见她冻得唇色乌青,浑身直打哆嗦也没服软求饶,倒是诧异了一瞬。
收回目光时,他嗤笑了声。
……
苏锦沅靠在角落时才彻底放松下来。
对面的少年恣意的伸长了腿拨弄着火堆,那俊美的脸在火光照耀之下肌肤泛着冷白色泽,一双狭长妖冶的丹凤眼透着疏离。
卸掉了刚才的笑意时,淡红嘴唇薄而清淡。
他挑起一点儿火星,随即又将其压下去,嘴角轻扬了一瞬朝后微靠,闲适的像极了外出郊游的二世祖。
谁能想到他将来能血洗皇城,又有谁能想到他会变得那般冷硬如铁,一把火烧了宫城。
镇国将军府萧家一门上下皆是武将,在朝中也举足轻重,苏家比起萧家门楣却差的远了,按理说以她的身份是没机会嫁进萧家的,可是她父亲当年却以命换命救过萧将军一命。
她母亲早逝,弟弟幼年走失,府中只剩下她一个孩子。
父亲死时便将她托付给了萧将军,而萧将军为感激她父亲拼死相护,便在她父亲断气之前答应将长子萧云熙的婚事订给了她。
萧云熙比她大九岁,按年岁早该娶妻,可她年少不到婚龄。
萧家便也让他等着她及笄,而萧家比他小的几位公子都已娶妻,唯独萧云熙拖到了现在。
人人都道她虽然死了爹娘,却也有了将军府庇护,只要嫁进去后就能得一世富贵,就连她婶婶也日夜眼红这婚事,觉得她捡了大便宜想要夺了去。
可谁又能知道,萧家再过不久就会满门俱丧,背着叛国通敌的罪名被抄家灭族?
眼前这少年是萧家唯一留下来的人。
他父亲是萧将军麾下副将,十余年前战死之后,怀孕的妻子悲伤之下生下遗腹子而亡,萧将军将他抱回府中养着,取名云宴,视若亲子。
而萧家满门抄斩之后,也是眼前的谢云宴扛起萧家门庭,一手杀出一条血路,灭了整个皇城替萧家陪葬。
“阿嚏!”
苏锦沅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谢云宴抬头,见她冻得脸色发青更像鬼了,突然收回腿说道:“过来。”
苏锦沅看他。
谢云宴懒声道:“萧大哥让我将你带回去,我要是真把你冻死了在了这里,他会怪我照顾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