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法子找补来着,我想同他谈心,可你知道,他当时同你差不多大,十几岁的孩子,青春叛逆,听的进去什么,十几年都那样过来,再对他太好,他觉得是有所图。你知道吗,裴璎——”
抛苦水时总要找一个人,或注视眼睛,或唤名字,要得到回应,那苦楚才不是一个人捱着。
“我想对他好都不知道要怎么样,他心里早定了型的,我是个偏心的恶母亲。”
“不是的,不是的。”裴璎也只好握住她的手一遍遍劝慰,“他爱您的。”
裴璎看着顾随,努力把他同老太太口中那个为了妹妹满世界寻医的热血青年联系在一起。
若是自己早二十年遇见他......
她看顾随,眉骨很高,连着眼窝就陷下去,双眼皮的痕迹很深,偏偏睫毛还浓密,眉眼这块就越发显出「深沉」的意味。薄嘴唇,方下颌...... 顾随是不显老的,只是行为举止「老派」,绝不是现下年轻人最推崇的那种风流诗人或者洋派绅士。
裴璎瞎想,不知道顾随心里也是万般遐思。
他庆幸自己抓住了裴璎,又没有一分一秒不在唯恐失去。
他总是用不动声色掩盖自己。
裴璎还好,不知道他想什么,也不至于会为了老太太两句话而去怜悯他,顶多就是觉得这个人或许自己没有看完全貌。
老太太的语气里混了太多内疚和平日里难以言说的爱意,裴璎不能全被无意诱导,她共情能力一般,尚还记恨着他给她扣罪和囚禁,以及出手干涉她的社交和学业。
但她总归期翼着他能改,比方那次无征求的强制交欢再也没出现过,或许他也能再深挖那日事情真相;明白她是个人不是物件儿,不是连去哪,同谁说话都要被严防死打;理解她和顾盼从未有过任何越界逾距;还有就是履行他当日之诺,放她出去上学。
她不否认自己现在每次面对顾随都有压着性子刻意讨好。也不是那种扭着身子上去谄媚才是,于她而言,这种程度已经够了。
顺他心意顺他心意。
其实她想想都要发疯。
但那种一辈子要困在这宅子里的前景更恐怖,她也不得不承认顾随手里确实握着生杀大权,她还是得看清现实。
于是她听他说话,从未把他拒之门外,连着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还能再点头同他在同一张床上交合。
若是她继母或者二姨太之流或许总要骂她故作清高,不识好歹的小蹄子。
可她再做不到更多了。
他们的关系和缓,只是把那些彼此介意的事埋一层又埋一层,有默契地不提,就是装着看不到那条裂缝过活。
破镜重圆尚有嫌隙,殊不知他们之间这道裂是不是深渊无境。
好在日子从不停,不论好坏。
裴璎连和顾茜茜都重拾了情谊。
小姑娘眼红红找过来同她说对不起的时候她就释怀,知道稚子无辜,自己不该迁怒到她头上。
其实她也反省过是自己太粗心给了旁人可乘之机,是她来顾府后过的太顺遂,早忘了人心可怖这古话。
也气恼过二太太的恶毒和顾随的不辨黑白。
他不听自己辩解,一口把自己钉死在耻辱柱上,无非是觉得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可她怎么会不想要,这也是她的孩子,她的第一个孩子,她虽每日被对未来的迷茫压的疲厌,也从没有想过放弃它。
她只是不擅长做喜悦,更羞于在人前做那种抚着小腹低语或者骄傲炫耀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