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音离开四方镇之后,想着以离洛好友的身份回京也不错,便骑马来到西南。
西南在半月以前,发生了一场瘟疫,先是有家畜大批死亡,后来蔓延到人,人的脸上、手上各个地方长满了脓包,所有的大夫束手无策,连驻扎在城内的三万大军,都被传染了这可怕的瘟疫,朝廷派出御医,可惜这些御医在听说了病状以后,全部半路逃走。
秦音音站在这座死城面前,看到一脸疲惫的离洛越靠越近,手掌握紧缰绳,待他靠近,“听说很多御医跑了,你有没有事。”
离洛淡笑,“我早就百病不侵,倒是你,现在进去,怕是有几分危险。”
秦音音,“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离洛和秦音音成了好友,就是喜欢她不娇柔做作的模样,给她把脉之后,发现没有什么病根,便引着她往城里走去。
有染上瘟疫的难民爬过,蜡黄的脸上长满了脓包,伸出枯黄的手对着他们,似乎是希望得救,秦音音刚想走过去查看,被离洛一把抓住,只见难民脸上的脓包赫然破裂开来,黄色浓稠的毒汁溢出,然后伸在半空中的手重重垂下,双目圆睁,再也不能动弹。
秦音音僵直在那里,放眼望去,四处都是蠕动的人类和尸体,有些爬着爬着就没了动静,老鼠在尸体上吱吱乱叫,她忍住呕吐的感觉,定定的站在那里。
离洛硕长的身体遮住她的视线,“不要看,所有将死的人都往城门口这里爬,所以才是你看的这样……”
离洛娇躯微微发抖,“这些人,都不想死,才往这里爬的,离洛,我们一定可以研究出救这里的药,救这些人!”
离洛温润一笑,嗯了声。
好看的眼中,满是忧愁,解药,他在这里呆了快一个月,一点头绪都没有。
离洛只能用薄荷草每天给那些没有得病的人喝下,进行预防。
秦音音在旁边帮忙磨着薄荷,想到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那些地方没人管理,思凝后开口,“离洛,我觉得有一次我听你师父给你授学的时候,瘟疫一般有个源头,我们不能与天斗,将那些人隔离出来。”
离洛似是无奈,“这些想法我都想过,但是官府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冒险,这些人都为自己的命考虑。”
秦音音刚张嘴,就听门外有人喊道,“京城来人了,好像还是个王爷,我们没有被放弃。”
“我也看到了,是王爷,是那个战神王爷!”
……
秦音音手心微颤,声音有些发抖,“怎么办?我没想到,他会来这里?”
离洛担忧的望了眼门口,看了眼换回女装的秦音音,听到诸时墨的时候,脸色有几分泛白。
“王妃已经死了,你是你!”
秦音音苦笑一声,低头不语。
去接见的时候,秦音音带了面纱,一袭白衣站在离洛身后。
她隐藏在人群之中,全程低着头,希望可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诸时墨一眼就看出谪仙般的男人,以及他身边气质不同常人的女子。
那个身影熟悉的感觉,在女子抬眸的瞬间,他一眼就认出来——秦音音。
悔恨、欣喜、愧疚……通通涌上心头。
她回到居住的地方,拿起有可能延缓鼠疫的医术坐在薄荷堆前研读起来。
过了不久传来敲门声。
秦音音戴好面纱去开门,先看到的是镇子上的人,“有什么事吗?”
“那个,大人说,安排王爷的房间只有这一间房间没有老鼠,让秦姑娘伺候王爷!”那人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连说话都不利索。
说完,往旁边站了站,诸时墨带着侍卫站在不远处,他那双冷目正死死的盯着她
秦音音强颜欢笑,“王爷是贵客,只是我一个姑娘家,不方便,我将里面的东西收拾一下,去找离洛便是。”
“不用,音儿,你我之间不必那么客气。”迟迟不说话的诸时墨张口,快步走到秦音音面前。
那人见两人认识,姗姗的退了下去。
秦音音作势往后退了一步,让两人处于一个安全的位置。
她硬声,抬起头直视眸中带笑的男人“王爷,我怎么记得,王妃已死?我从未见过你!”
诸时墨薄唇微勾,“我的侍卫和离洛在一起住,音儿,现在瘟疫肆虐,你若是不愿意,便出去找找看看,有没有这样的房子。”
秦音音紧咬下唇,她在这里住了几天,知道没有得鼠疫的房子少之又少,狠狠的瞪了诸时墨一眼,转身将房门狠狠的踢上,然后将门栓住,厉声道,“晚上你睡床,我睡圈椅,这样可以吧?”
“不可以!”诸时墨坚决否定。
“不可以,你就自己出去找房间!”秦音音搬出一个圈椅放在书桌旁边的圈椅对面,之后开始磨薄荷。
诸时墨的那句‘音儿’以及他的出现,让她心中对他的思念和爱意全都化为警惕。
她余光看到诸时墨用一种炙热的眼神盯着她,慢慢的走进,心下一紧,“王爷……”
她的话音未落,人已经被诸时墨紧紧的纳入怀中,他身上独特的男子气息融合着淡淡的龙涎香味钻进鼻孔,诸时墨别头,咬牙切齿道,“王爷,再不放开我,我要叫非礼了!”
“你叫啊!”诸时墨膝盖一弯,自己坐下,将秦音音抱在腿上。
他的胳膊拦在她的颈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项,哑声道,“音儿,我错了,我们好好开始好吗?只要你和离洛断了关系。”
说到离洛,诸时墨想到今天在马上看到离洛将她护在身后的样子,还有两人在他的府上春风一度……
秦音音在他双眸中看见了熊熊烈火,那火来自他的心底,仿佛只要在他眸中多看一眼,她就会被他深情的大火焚烧殆尽,永世不得翻身,她声音有些颤抖,“诸时墨,你放开我,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孩子没了,命也差点给了他!
“无瓜葛?”诸时墨冷笑出声,他扳正她的脑袋,使她的双眸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你是我的王妃,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你的身子给了我一遍又一遍,现在你居然说我们之间无瓜葛?”
诸时墨在他眸中看见了汹涌的欲意,随即感觉他的身体也起了反应,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禁锢,寒声道,“诸时墨,之前秦家已经变成这样,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要逼我恨你……”
“秦音音,我宁愿被你恨着,也不要你忘记我……”他滚烫的唇落在了她的颈项,大掌摸索着,他忘记不了身下这让他魂牵梦萦的娇躯。
秦音音不断挣扎,几乎要从他怀里摔下,她咆哮,“诸时墨,何必要纠缠不清!”
诸时墨的胳膊僵直了一下,瞬间又恢复自然,将她放在床榻上,欺身压下,“我们之间,已经纠缠不清了!”
他认出她的那一刻就决定,不会放手!
秦音音见他将她放在床上,双拳紧握,清眸中盈满水花,一副任命的样子。
诸时墨倏然笑着起身,邪肆的看着她,“你睡床,我睡圈椅。”
两人的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秦音音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这次见到诸时墨,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竟觉得他爱自己?
随即将这个想法推翻,怎么会?诸时墨爱的是姐姐……
天明时分,秦音音睁开惺忪的睡眼,诸时墨已经没了踪影。
她洗嗽完毕,问了人,才知道他一大早就去田间捉田鼠了,正准备给那些没发瘟疫的人送去薄荷药进行预防,他提着一个笼子回来,手背上有被抓破的痕迹。
秦音音停下手中的动作,担忧的看着他,“你手怎么了?”
诸时墨奇怪的看着她,将笼子放在一边,“被老鼠抓的,怎么了?”
“你是白痴吗?这些田鼠会带来瘟疫,你居然让它们抓着你!”秦音音脸色一白,眸光迸出火线,看着他手背上破皮的痕迹,气的发抖。
“对啊,我不小心被它们抓了,你要不要帮我把毒血吸出来?”诸时墨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你疯了,如果能吸出来,这里还会有这么多人生病吗?”秦音音咆哮,双眸已经通红。
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提了鼠笼子就走。
房间内,秦音音已经将老鼠开肠破肚,她强忍住恶心,眼泪扑簌落下,田鼠果然有问题,血液呈墨黑色,鼠腹中有一粒黑色的药丸,融化了一半。
之前觉得是自然灾害,现在断定,是人为!
秦音音脸色已经煞白,额头上冷汗淋漓,现在连诸时墨都得了瘟疫,就算此刻让她再解剥一百个田鼠,她也要找出解药,腥臭味飘进她的鼻息,她一把摘掉口罩,冲出房门,弯腰大口呕吐了起来。
诸时墨面色一紧,慌忙的俯身拍着她的背,“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要你管!”秦音音一把推开他,眼泪再次落下。
她才不想让他看出,她在乎他!
秦音音眼中虽然落泪,眼神依旧是不屈,一抹眼泪,走进房屋。
诸时墨心间一喜,面色愧疚的走进,“我没有被田鼠抓伤,手背上,是一个小孩抓的。”
秦音音没有抬头,却已经破涕为笑,“那你干吗骗我?”
“咳——咳——”外面响起了两声咳嗽声。
“离洛,你来得正好,你过来看,我在鼠肚子里发现什么……”秦音音欣喜的道,完全将诸时墨当成了隐形人。
诸时墨气结,看着两人头碰在一起研究什么的样子,满肚子火气,愤然的转身离去。
他出去恰巧碰到刚才挠他的小孩子,他正在找人玩。
诸时墨对小孩子极度没有耐心,想要将他一把推开,眸光又落在了屋内离洛和秦音音身上,两人都是白衣,坐在一起交头接耳的样子甚为养眼。
难不成他们平时也是这样?
看着他们时不时的会心一笑,诸时墨眯眼,接过小孩子手中的藤球,“好啊,玩,我们玩扔藤球的游戏,我们以那个屋内窗户口的白衣姐姐为目标,打中了她,就算赢,你敢不敢玩?”
“敢!我最喜欢打女孩子,她们都是爱哭鬼!”
诸时墨指挥着,滕秋准确无误的划过一个抛物线飞进窗户,秦音音和离洛正在专心研究死老鼠,一时间谁也没有注意这个天外飞物,滕秋砸在秦音音的头上然后落在桌面,溅的鼠血扑了秦音音一脸。
秦音音咬牙,气的浑身发抖,看着窗外的罪魁祸首,双眸迸发出的火光几乎将诸时墨烧死。
他就这么希望她死吗?
离洛赶紧起身,扬起衣袖帮秦音音擦拭着脸上的血迹,蹙眉道,“晚上赶紧煎副药,不知道会不会染上鼠疫。”
诸时墨自知理亏,别过脸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秦音音气的哭出来,转身跑出屋子奔去厨房洗脸。
“诸时墨,你多大了?还玩这种游戏!”离洛远远的怒视着他,斥责道。
“关你什么事?”诸时墨语气不善。
“那些血溅在她脸上,可能会染上鼠疫,你知道不知道?”离洛冷哼,想要一拳揍醒他。
知道秦音音心里还是最在乎这个男人,谁知居然是这样的!
“秦音音万一有什么事,你自己去慢慢后悔!”离洛气的打跌,扭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切!就算她有什么事,也是她活该!”诸时墨一见离洛如此维护秦音音,气从中来。
离洛的脚步僵在那里,眸光落在回来的秦音音的身上,结巴的道,“秦音音,你别听诸时墨胡说。”
秦音音的脸色苍白,显然是刚洗过脸,双眼通红的看着诸时墨,紧咬下唇,然后转身对着离洛,“我们继续去看那只田鼠吧!”
离洛点头,叹息一声,然后随着秦音音一起回房。
夜晚,秦音音抱着自己的行礼要离开这个屋子,诸时墨怒目,“你要去哪里?”
“我去跟离洛住一起。”秦音音飞快的转身,似乎诸时墨就是一个瘟疫般,想要快速的逃离他。
她觉得,之前肯定是自己眼瞎!
“不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什么话?”诸时墨怒吼。
“关你什么事?”
秦音音几乎咆哮出声,她喘着粗气,胸脯不断起伏。
“你滚,滚去他的床上,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诸时墨让开身,目光森冷,银牙咬的“咯嗤”作响。
秦音音下唇已经咬出血丝,眸光也变得冷然,潋滟着波澜的眸子,如一泓秋泉,她双手颤抖,抱着行礼,愤然的道,“我会的,等鼠疫一解决,我们不会再见!”
诸时墨气喘吁吁的看着她,眼眸盈满水花,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拳头紧握,明明之前见她是想留在身边,为什么,两人要变成这样!
秦音音抱紧行礼,阔步走出,衣衫带起一阵清风,衣袂飘扬,空气中残留着她经过时的淡淡馨香,诸时墨怒吼,一拳砸在门板上,实木的檀木门被砸出一个大洞,带着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诸时墨在衣衫上胡乱的抹了一把手背上的血迹,坐在台阶上,蹙眉深思。
夜半,突然传来秦音音发烧的消息,据说脸上起了很多水泡,很像是瘟疫的前疹,连这家的主人都开始惶恐起来,如果秦音音真得了瘟疫,那么他们一家人就很难幸免了。
诸时墨大步流星的赶到秦音音房间的时候,离洛已经一脸凝重的为秦音音把脉,她原本清秀的小脸上水泡淋漓,看见诸时墨进门,赶紧抓起一个枕套捂住脸,别过头不去看他。
“怎么样?是瘟疫吗?”诸时墨蹲下来,眉头揪在一起。
“应该是吧。”离洛叹息,放下秦音音的手腕,“秦音音,你别捂住水泡,破了会感染的。”
秦音音不得以放下枕套,但是还是不肯回头。
诸时墨皱眉,右手钳住她的下颚,逼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看见她脸颊上的水泡,眸光一紧,都怪他,太冲动了。
“现在怎么办?你们昨天不是对着那死老鼠研究了半天吗?还是没有解药吗?”
离洛摇头,“解药,哪有那么容易。”
秦音音垂眸,伸手相碰自己的脸,最后放下。
如果是人为,她能猜到是谁……因为东祈内乱,最得益的人根本就是她。
秦沐雪从来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从小她就知道。
她是前朝公主,秦靖南说她进宫,无非就是想把这个国家毁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没有人注意,人群中有一个人到一个角落将鸽子放飞在天上,往京城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