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曼开门,门口除了一个老妈子,还有七八个仆从小厮。
吉妈妈见到自己,面上有几分讶异,退开一步,打量半晌,最后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一圈红痕。她扫了一眼便攥着小帕子,不露声色,进门去堂厅的上首位坐下。
卢曼给她看茶,她大概没料到,那两个老妈子使了十足的力气,竟没有将自己了断干净。
那几个仆从此时在外头院子里候着。
你娘前两年生病吃药,花销了百八十两。你娘是外室,这就不能算府内的花销。算上利息,总共一百两。劳烦你交给我带回去。
吉嬷嬷板着脸交代了来意,就低头喝茶,紧等着卢曼拿出银子与她交差。
我眼下没有这么多银子,可否宽限几日。依照原主的记忆,家中全部积蓄加起来,是十两银子都拿不出的,何况一百两。
眼下没有,何时才能凑上?吉妈妈似早料到她有这么一说。
这笔账挂着总不会赖掉,吉嬷嬷可否代我通融一阵子。卢曼诚恳的看着吉嬷嬷。
吉妈妈面不改色,平白花出去的银子得有个说法,府中的规矩不能坏。
卢曼捻着衣裙,不说话,想着卢府三番两次的来人,先是要命,再是要钱,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她不得好过。外头候着的几个仆从正低着脑袋,时不时歪过头,留意着屋内的动静。
你要拿不出银子,就将院子的地契交出来,我带回去也好交差。吉妈妈吃了几个茶点,吞了口茶,鼓起脸颊咕噜噜的漱了两口咽下去。
绿萝立刻愤怒了,那可不成,这是老爷置办的。夫人已经将田地铺子尽数收回去了,如今小姐只剩下这一处宅子,你收走了,小姐住哪?
吉妈妈猛地撩下茶杯,哪门子的小姐,不过是外室所出的野种,夫人可怜你们,才放你们在这里安生过日子。若是认真计较起来,这院子也抵不上一百两,给你出路了,你别不识好歹。
说完便对外头使了个眼色。几人得了暗示,立刻冲进东西耳房,不由分说的翻找起来。
卢曼扶着后脑勺,来回转圈。里头传来摔碎物件的声音,他们今天是专门来找事的。绿萝急的哭出来,跟着冲进去,拦也拦不住,喊也喊不停。
卢曼看到茶几上那只青瓷茶盏,看着吉嬷嬷扬起的下巴,电光火石之间,她瞄准了她伸在外头的脖子,一个箭步冲过去,拿起茶杯,奋力朝桌子上磕下去。
里屋突然安静下来,仆从数人纷纷停手,出来看是什么情形。
只见平日里严正端肃的吉妈妈,被这院子里的小姐一手揪住发髻,一手拿碎瓷片抵着脖子。她的双手凭空扑腾着,嘴巴开合,却说不出话。
出去,叫他们全都滚出去。卢曼瞪着眼,压着眉心,牢牢的钳制着这个老妈子。
老妈子被拽着发髻,徒劳的张牙舞爪,嘴里半天才吐出句完整话,你个野生野养的丫头,欠钱不还,还想害命。她料定卢曼不敢真正下狠手。
丫鬟小厮们却停住了,进退不得。
一百两银子我三个月内必定给卢府送上。你带人来我家闹事,无礼至极。谁要是再乱动一下,我先给你送终。卢曼制着吉嬷嬷,手中的瓷片又往前抵了半寸。
最后一句话着实让老妈子腿颤了一把。
卢曼前世曾在路边开店,偶尔也会碰上存心耍横找事的,概率不亚于夏天的厨房里进苍蝇。什么时候来软的,什么时候来硬的,卢曼驾轻熟就。
卢府过来的仆从小厮没见过这架势,谁家小姐也没这么邪性,这趟本就不是个积德的差事,终归还是停手,退到院门外。
绿萝手脚麻利的锁好院门。
刚脱身的老妈子在门外敞开喉咙叫嚣,三月后,你还不上一百两,我再带人来收你的院子,到时候你就卷铺盖睡大街去吧。
话音未落,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老妈子和丫鬟小厮跳着脚闪躲开几步。抬头看,卢曼趴在花架上,怀中抱着一个木盆,脸上挂着看不真切的怪笑。
走。吉妈妈挨了这盆水,不想再多生事端,招呼人离开。
她暗自省度着,原以为这丫头不行了,老夫人让她来走个过场,乘乱把地契拿走。谁知道两个老妈子下狠手,她都没事,命是真大。老夫人看走了眼,这丫头岂止不孱弱、顺服,简直彪悍狠毒,面善心冷。
虽没讨着地契,回头老夫人看了她这副模样,当晓得她是尽了心,要怪只能怪这养在外头的是个泼皮,不好拿捏。
卢曼坐在门廊上,沏上一杯茉莉花茶,定定神。自打醒来,一刻功夫的安稳都没落着,亡魂要她报仇,卢家要她还债。
不禁感慨,穿越有风险。